軒窗之外夜色正濃,略帶濕意的涼風混著泥土與青草的芬芳穿透過雨水的簾幕,輕揚地飄入屋室之中,挑逗著隱在燈罩之中的幽幽燭火。
月仿佛在江水之中滾過一遭,攏了一件輕薄的紗衣披在身子上,從粼粼波光中躍出,愈發的通透瑩亮,愈發的清冷徹底。
刀鸑鷟倚在窗邊,耳畔響起了漸近的腳步聲,她伸出素手將窗欞掩上,肩膀不由得瑟縮了下,轉過身望向那即將被推開的門扉。
一角玄衣飛入室內,燭火為其鍍上一層暖意融融的鵝黃光華,秦羽涅反手將門掩合,朝著屋內走進,他原以為刀鸑鷟已經睡下了,所以刻意將動作放得輕柔。
但當他抬首看見藕色的紗帳之后,燭光搖曳,影影綽綽,刀鸑鷟的剪影恰好落在輕紗之上,正款款地向他走來。
他當下便立在原地,不再動作,靜靜地待刀鸑鷟向他走來。
刀鸑鷟素手輕挑紗簾,盈白的手腕因衣袖滑落而露出一小截,再這樣的光影下顯得格外惑人,能牢牢地鎖住一個人的目光,不叫他輕易地移開來。
“你回來了。”刀鸑鷟水唇輕啟,及腰青絲傾瀉在后,眉眼柔順而溫婉,像極了一個等待夫君歸家的女子。
秦羽涅的唇邊綻放出一抹如水的微笑,燭光倒映在他清清冷冷的墨瞳之間,像是幽靜的寒潭上飄浮著一盞寄托所愿的花燈,像是極寒的夜空中那顆唯一且永恒的星子。
他伸手撫上刀鸑鷟的發絲,微涼的清風便從他指間的縫隙悄然地漏了過去,往復地穿梭滑落,“你怎么還未歇下?”
“我想看看能否等到你回來。”刀鸑鷟回答的真摯,她看見庭院中的燈火都還未熄滅,她想這府中定然還有人與她一樣,在等著秦羽涅的歸來,“怎么樣了,云蒼闌可有抓到?”
秦羽涅搖搖頭,拉著她的手一路走至床榻邊,兩人并排坐下,秦羽涅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包裹著,“明日我要起程去一趟苗疆,我想云蒼闌或許在九幽圣教的幫助下去了那里。”
“苗疆?”刀鸑鷟微微一愣。
秦羽涅點頭,“明日一早就起程。”
“我同你一道前去。”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此去苗疆加上搜捕云蒼闌,怎樣也要用上一段時日。
“你就待在鳳華,若是無趣便去辰砂府上。”秦羽涅不由得捏了捏她的手掌,“此去兇險,我很快便回來,你就不要讓我擔心了。”
“可是......”刀鸑鷟話音未落,便被秦羽涅的話打斷了。
“沒有可是,聽話。”他就像是哄小孩子那般哄著她,“你若是同我一道前往,我心中不安,便無法專注在搜捕之上。”
“好吧。”刀鸑鷟終是點頭答應下來,眼睫微垂,不去看他,“只是,既然云蒼闌的奸計已經敗露,刑部尚書的位置是沒辦法再坐下去了,九幽圣教還會覺得他有利用的價值嗎?不會就此殺了他更為干脆嗎?”
“這一點我也曾想過,但別忘了云蒼闌的女兒還在宮中,他們當初將她送進宮去不可能毫無打算,只要她還在宮中一日,那么九幽圣教就不會輕舉妄動。”
“難道若初姐姐也參與了這些事嗎?”她又何嘗沒有想到過這一層,但她卻是不愿相信的,“不會的......”
“這我不知,但不能說她絕對一無所知。”秦羽涅劍眉微蹙,目光深鎖在那一豆燭火之上,“我也不知今日在父皇面前為她求情是對是錯?”他不愿在事情沒有清楚之前就隨意地下定論,但他也不能保證此舉是否真的不會為日后留下隱患。
“此事交給我吧。”刀鸑鷟突然說,“你走之后,我會想辦法進宮去看看若初姐姐,我會弄清楚的。”
“我知道攔不住你,萬事小心。”秦羽涅將她的手緊緊地握住,眼中流露出的皆是對她的掛懷與擔憂。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刀鸑鷟輕笑,“倒是你,你也說了此去苗疆異常兇險,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秦羽涅鄭重地點頭答應,“我會的。”此事對她說后,神思也不禁松懈了幾分,“天色不早了,睡吧。”
“那你呢?”刀鸑鷟知道,他定然又會守在床榻邊一整夜,“你明日要起程去苗疆,可不能再守在此處了。”
還不等秦羽涅說話,她靈光一現,“不如這樣,我們一人睡一半便好。”這是她對秦羽涅的深信。
“但......”秦羽涅的話在嘴里還未說出來,刀鸑鷟便起身至柜旁從里面抱出了一床錦被。
“沒有但是,就這樣。”秦羽涅趕忙接過她手上的錦被,“我們一人蓋一床被子,和衣睡下便可。”
“好。”秦羽涅爭不過她,便任由她決定了。
刀鸑鷟睡在里側,帶她上床之后,秦羽涅這才將屋子中的燭火一一熄滅,褪去外袍躺在了她的身邊。
漆黑的深夜里,刀鸑鷟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夠感受到秦羽涅的溫度,哪怕隔著兩層錦被,她也清楚地知曉秦羽涅就安靜地躺在她的身旁。
一時間,兩人無話,一片寂靜。
“快睡吧。”秦羽涅仿佛能夠看見她的神情,看見她的動作一般,輕聲說到。
“你怎么知道我沒閉上眼睛?”
他低聲在黑夜之中柔聲笑了出來,“因為我能看見。”
“真的嗎?”刀鸑鷟覺得稀奇,她翻了個身,將臉龐對著秦羽涅,“我不信。”
她散落的青絲不經意地從秦羽涅所蓋的錦被上拂過,拂在他的手背上,一陣酥癢。
秦羽涅沒有再回答她,她只聽見均勻的呼吸聲在她耳畔響起,她才想竟然這么快就睡著了,于是她玩心大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圖用指尖緩緩地觸碰到秦羽涅的鼻梁上,只是剛剛點到,就被一把捉住了手。
那溫熱的手指捏住她的指尖,剎那間她的臉便兩片飛紅,心跳如鼓,若不是這黑夜遮掩,可是要出丑了,只是這如雷般的跳動聲在夜里似乎顯得格外清晰,她真怕秦羽涅就此聽了去。
只是她原以為秦羽涅會說些什么,沒想到他竟沒有開口,只靜靜地抓住他的手,安然地睡去了。
刀鸑鷟也就著他的動作,重新睡下,貼在他肩頭處,闔上了雙眸。
她沒有看到的是,秦羽涅在她睡下之后,唇邊那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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