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沒錢不一樣。
外界對你的評價、目光、感官都不一樣。
這話雖不完全正確,可一般情況下,有錢通常意味著地位高人一等,而沒錢注定會被人奚落嘲笑。
就像張靜修。
沒錢的時候,人們議論的焦點是敗家子,他腦子進水燒壞了;有錢的時候,人們議論的焦點變成了他運氣真好,傻人自有傻福,原來真有天上掉餡兒餅的事……
尤其當確定張靜修送還田地與老宅子時,又買了多套高檔家具送到張大學士府,然后還錢時還還本金加百分之二十的利息,更是對張靜修贊譽有加。
兩次大反轉,似乎又讓張靜修的形象回到了解放前。
然而,這不是張靜修希望的結果。
他仍然需要“腦子進水”這個人設,畢竟這才剛剛開始,三個多月的努力,只是完成了救父、救張家計劃中的第一步。
而且,還是很小很小的一步。
當然,剛開始步子也不敢跨得太大,以免被人視為妖孽!
努力,自然有回報。
張靜修對回報還是非常滿意的。
成功離家出走,成功賺取第一桶金,成功引起李太后、萬歷皇帝和潞王等大咖的關注……
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向前發展。
好的開始等于成功一半,張靜修對未來充滿信心,相信憑借自己的努力,救父救張家不是夢。
只是,當小岳岳告訴他,外界對他的評價好轉時,張靜修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好心。
買什么家具?
還什么利息?
不是與人設過不去嗎?
為嘛要做好人呢?
失誤啊!張靜修甚至有點兒自責、后悔,告訴自己以后不能經常想著什么五好青年、榮辱觀……
……
張居正對外界關于張靜修的評價,到底是好還是壞,他不是很在意。但對張靜修的行為,倒是感動了。
不管怎么說,兒子對張家還是念茲在茲。
十天假期眼看就要結束,張居正做好還朝視事的準備。
就在最后一天,工部尚書李幼滋來訪。
李幼滋擢為工部尚書剛半年時間,是去年年底才上任的,他既是張居正的同鄉,又與張居正同為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進士,兩人關系非常親密,平常無話不說。
其實,在張居正葬父回京時,李幼滋已來拜訪過一次。
這次,特為長定堡大捷而來。
不是外人,所以無需客氣寒暄。李幼滋坐定,像自家一樣,上來就自己給自己斟茶。
他身軀肥胖,喜歡喝茶,喜歡喝酒,所以尿多,平常在家里茶壺、酒壺、尿壺三樣,一樣不能少。
綽號,人稱李三壺。
與人聊天,若沒有茶,李幼滋是坐不住的。
自斟自飲兩杯后,他才開啟正題,憂心忡忡地道;“叔大兄,有件事我一直心下存疑,但想來想去,覺得就咱倆的關系,還是講出來,提醒你一聲為好!”
“三壺兄但說無妨。”
“叔大兄回籍葬父動身沒多久,長定堡便取得大捷。對此,你是怎么看的?”
張居正,自叔大。
提及長定堡大捷,張居正神情一緊,因為立即想到兒子張靜修曾寫的那封信,如實回道:“回鄉途中收到內閣加急文書,請示對長定堡大捷進行各路封賞。”
“如何封賞?”
“三壺兄不知?”
“當然略知,但畢竟與工部無關,想聽叔大兄親口說。”
“遼東總兵官李成梁晉爵一級,巡撫張學顏升任戎政總督,領導此次戰役的副總兵陶成嚳封伯,兵部與內閣官員或賞賜增俸,或蔭子晉爵,都各有所賞。”
“次輔呂調陽呢?”
“晉太子太傅,蔭一子。”
“閣臣張四維呢?”
“一樣,晉太子太傅,蔭一子。”
“那叔大你自己呢?”
“皇帝陛下恩旨,準我進上柱國勛銜,蔭一子。可我再三懇辭……”
“叔大兄為何懇辭?”李幼滋看似著急,直接搶了一句,將張居正的話打斷。
“長定堡大捷,我手無寸功,本來是想著,若獲頒賜,恐怕會引起朝野非議。”
“叔大兄,你到底是聰明人。”李幼滋咕嚕一口茶,臉上帶著幾分欣羨的目光,“這些封賞,有可能成為燙手山芋。”
張居正聽出話中有話:“但是,我雖再三懇辭,皇帝陛下并未準許,所以我亦接受了封賞。”
“啊?”李幼滋大吃一驚,快速道,“叔大兄,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長定堡大捷有詐嗎?”
果然是為了此事!
但張居正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不驚不訝地明知故問道:“懷疑什么?”
“叔大兄曾也主管過兵部,你可曾聽說韃靼在數九寒天時騷擾邊境嗎?”
“沒有。”
“遼東邊境,一過霜降就寒風凜冽,立冬之后更是冰天雪地,而你回籍葬父是在三月中旬,長定堡大捷是二月份取得的,二月份遼東什么天氣?這時候韃靼都縮在氈房里躲避嚴寒,怎么可能犯邊?”
張居正蹙起眉頭,但肯定是裝的。
李幼滋接著說道:“依我判定,長定堡大捷肯定有詐。而且,捷報上說,斬獲虜首七百余人,殺了這么多的人,肯定是一場規模不小的戰役,既是一場大戰,事先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張居正不慌不忙地點了點頭。
“叔大兄收到內閣加急文書,難道就沒有指示派人去檢查虜匪的首級嗎?”
“有派人去清點過,這是封賞前一道必需的程序。”
“不是清點,是檢查。”李幼滋糾正道。
“檢查什么?”
“檢查那些首級到底是不是韃靼人的。”李幼滋說到激烈處,忽然站起身來,眼眶里射出的光芒如同刀子一般鋒利,“叔大兄,我擔心這些首級中會不會有婦女兒童,或是像咱這樣的糟老頭子。”
張居正依然不動聲色,緩緩言道:“你我之間,無需隱瞞。實話對你說吧,其實這些懷疑,你不是第一個提醒我的人,至少是第三個。”
“啊?還有誰?”
“最先提醒我的人,是被我趕出府邸的幼子張靜修。還有一個顯赫大人物,也對我提醒過,就是上任宰輔高老。”
“高拱高老?”
“正是,回鄉途中,我路過河南新鄭,特意去看過高老,他就對我提及此事。像你一樣,也是心存疑慮。”
“看來,叔大兄也早就懷疑?”
張居正點頭道是。
李幼滋迫不及待地道:“那叔大兄想作何處置?”
張居正稍稍停滯了一下,擺出一副沉吟的神情,然后才意味深長地道:“自然是聽幼子靜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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