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奎恩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站在濕熱的爛泥里,呼吸困難,需要時刻服用苔蘚清神,他懷疑那是自己的幻覺了:
在通天的立柱下有一片干泥地,一個穿纏金服的婦女躺坐在其上,她的周圍蚊蠅蛭蟲全無,在嘈雜熙攘的沼潭里簡直就是一片凈土。
但這樣的環境里還有居民嗎?女人的兜帽完全遮攏了她的頭,看不清面容?髦桓杏X體內燥熱,咒術之火仿佛受到吸引蠢蠢欲動。
“喔.......是不死人啊,你看得到我?真有趣!迸怂坪跻沧⒁獾搅丝鞯哪抗,主動和他打招呼,“我是伊扎里斯的克拉娜。真難得,人類居然能看到我,而且還有天賦!
奎恩向她走去,越靠近她,體內流淌的咒術之火就越加沸熱,終于控制不住,升騰地在奎恩的手掌心空燃了起來。
克拉娜靜靜地看著這團火,輕聲地說:“果然,你也是個咒術師,而且還剛入門不久!
“你是為了我的咒術而來嗎,就和那個扎拉曼一樣?”克拉娜直視奎恩的眼睛,立柱的陰影籠罩在她的身上,奎恩反過來卻看不清她的臉,但她的語調哀傷,仿佛是幽怨的空房少婦。
扎拉曼?奎恩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對了!勞倫迪斯和他說過,扎拉曼是眾多咒術的發明者,被稱為咒術之王。
“你說的是那個咒術之王扎拉曼嗎?”
“在你們的世界好像是這么稱呼他的,他曾是我的徒弟,不過那已經是兩百年以前的事了,那小子還真的變得很有名啊!被貞浧鹜拢死鹊恼Z調又輕松了起來。
咒術王的師父!
奎恩又想起勞倫迪斯說要在病村底部尋找咒術始祖的事,沒想到居然被他給碰到了。
“那你能教我咒術嗎?就和扎拉曼一樣?”
“好吧,我就收你為徒!笨死壬晕⒆,一副要認真起來的架勢,“但是想學我的咒術,你必須要給我相對的報酬,你要替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必過問,命運的車輪已經架好了軌跡,你的雙手勢必要染上鮮血,一切都無法改變,你唯一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內心,在于你是否愿意去做。”
奎恩聽得云里霧里,心想是某種古老的入學儀式吧,就隨口說道:“我愿意!
“好。”克拉娜滿意地點點頭,她雙手聚攏,喚出一團火焰,這團火比奎恩的要大上許多,而且更接近完美的弧形,表示了使用者的熟練掌控!澳俏覀兙烷_始吧,伸出手來。”
奎恩將自己手中的小火苗遞過去,克拉娜精細操作,從自己的火團里分出一縷火魂,飄飄悠悠地融入到了奎恩的咒術之火里。頓時,小火苗暴漲,發出璀璨的光輝。
奎恩感覺到力量從手心里的火逆流到了身體里,一系列太古的回憶在他腦中回響:雄偉的城市下,金邊黑衣的巫女成群結隊,手持二人高的儀杖,圍著祭壇跳著怪異的祈舞,一束沖天的風暴從祭壇中心誕生,巫女們都把手里的儀杖聚攏,伸入風暴之中,其上的火炬被引燃,那是初始的火種,是溫度的胚床,是火焰的魔法.......
“火焰會記錄技藝,我的所有本領現在已經全部融入你的體內!笨死鹊脑拰⒖骼噩F實,“但你沒什么天賦,而且笨手笨腳的,要完全發掘出這些能力恐怕要吃些苦頭!
之后她一直指導奎恩,傳授了幾個控火的竅門,陪著奎恩一起練習咒術,口頭述說著火的能力與禁忌。
“咒術是用火的技藝。點燃火焰再加以操控的技藝。但有件事你一定要記。耗惚仨毦次坊鹧。如果你忘了這份敬畏之心,將被火焰吞噬而失去一切。我不想再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奎恩放出了一團巨大的火蓮,滿臉光輝與笑顏,沒有聽見克拉娜的最后一句話。
咒術老師輕嘆一聲,淡淡地說:“結束了!
奎恩詫異地轉身:“什么結束了?”
“我們的課程結束了,我已經傾囊相授了!
“可我還沒有熟練掌握........”
“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我這里強化火焰,那樣你就可以掌控它們了。而且,你還有事要做吧?”克拉娜好像很累的樣子,又縮回了原地,就好像雷雨天一個人睡覺的小女孩,她在懼怕著什么。
奎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向克拉娜深鞠一躬,轉身離開了。
“可不要變成活尸了,我的笨徒弟!笨死容p聲地說著,看著那個漆黑的身影漸行漸遠,她蜷縮起來,把自己抱緊,泫然欲泣的模樣:“這么快就要開始了么?”
............
這里應該就是旅行的終點了,奎恩的腳下躺著巨漢活尸燒焦的尸體,他一邊打量著這個地方一直往里走。
白皚皚的蛛絲覆蓋在傾斜的丘坡上,天然的地形粘上蛛絲筑成盤絲洞,一切絲線就像是面糊一樣從洞內流淌而出,凝成粘稠的地毯,指引著人向它的深處前進。
這個洞就像是蜘蛛的口,蛛絲從里面流露出來,獵物也自覺往里面鉆。真奇怪,在灰塌塌的世界里這只白色的“蜘蛛”應該很亮眼才對,奎恩居然在最后才發現。
走進洞口,是隧道,無數的卵殼粘結在頂上,有大有小,鼓動著就像是病人患的皮疹,里面是各種扭曲纏繞的幼蟲,那應該是什么的幼體呢?這里是蜘蛛窩,孵的當然是小蜘蛛啦,興許有蜘蛛精也說不定呢。
可惡,好熱啊?骱沽鳑驯,越往深處走就越干燥,身上的濕泥已經被烘干了,變成干巴巴的土片貼在身上,奎恩想著現在自己這番模樣肯定又要讓那些索爾隆德貴族嫌棄了吧。也對,這里是溫床搖籃,沒有一點熱度怎么夠呢,可是這熱源為何物就引人深思了。
逐漸走到隧道的盡頭,兩旁趴伏著兩個蛋人,那是讓蟲卵寄生的病人,三三兩兩的蟲蛋壓得他們站不起身,只能爬著前進,簡直就是蝸牛人的具象化?鲊L試和這些蛋人交流,但他們嘟嘟囔囔地神志不清,已經接近活尸化了?磥磉@里的主人還飼養奴隸為他們孵化幼崽,真是個快樂的寶寶樂園呢,奎恩握緊手里的刀。
馬上就要出隧道了,一條召喚符在前方閃爍,也許前方的敵人足夠強大,他鎮守第二口鐘,霸占一方之丘,草菅人命,聽起來真是個狠角色。那這又是哪個老朋友呢?
奎恩上前啟用這道符。
光暈冉冉升起,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不,也談不上陌生,奎恩對她還有印象。
別開玩笑了!奎恩啞然失笑。
她,她是叫米魯德魯特嗎?召喚符上是那么寫的。那個之前來騷擾他的食人族,現在正無辜地站在他的面前,麻袋里的雙眼純情得像初戀少女,和之前那個舉著大菜刀的肥婆子判若兩人。
“為什么?”奎恩實在是太好奇了。
“打贏我的,可以幫一次”食人女口齒不清地說著,她太久沒與人交流,口音有些走形,需要仔細辨認才能聽清她的話“只有一次!彼謴娬{,下次見面又是一場廝殺。
“好吧。”奎恩覺得這個理由很滑稽,就像是比武招親勝者贏芳心的情節一樣,讓他很出戲,但有個幫手終歸是好的。
“你來這里干什么?很少有人來了!笔橙伺终f,她也好久沒有吃到過人肉了,只是一次不經意的嘗試,就讓她將其奉為無上美食,真是個瘋狂的女人。
“敲鐘。”奎恩簡短地說,他想大家應該都知道那個傳說。
“哦,又一個白癡!笔橙伺÷曊f著,但奎恩還是聽見了。
“你知道鐘在哪里嗎?”奎恩覺得沒必要和素不相識的人動怒,他心中的希望不會因為任何人而熄滅。
“就在前面,不過有人看守!
“哦,只要打敗他就可以了!
二人對視一番,都從彼此的眼里看出了殺意。
既然達成一致,那就趕快行動吧。
他和米魯德魯特一起進入洞穴深處,豁然開朗,整個廣場的四壁和穹頂被蛛絲和蟲卵包圍,看起來就像人的口腔,只有地面還鋪設著板磚,邊緣淹沒在塵土里,顯然是經過一次塌陷。廣場的另一端就是鐘樓。
好了,英雄就位,魔王呢?
來了!鐘樓螺旋的爬梯上,響起節肢啪嗒的聲音,一只龐大的蜘蛛爬了出來,它的腹部和面龐都渲染著烈焰,只有尾部長有濃烈的毛發,它赭紅的眼睛微縮著,似乎在鎖定遠方的敵人。
看來這就是這里的主人了,一只火蜘蛛。哦,等等!在蜘蛛之上還坐著一位曼妙的女子,不,是長在蜘蛛上的半個人身,她渾身裸露,濕漉漉的頭發披散在胸前,遮住了大好春光,其余部位則皎潔無暇,就像是城市中的貴婦人。不過這貴婦人的下半身是一只丑陋的蜘蛛,呵,還真有蜘蛛精。
女子宛然一笑,提起了手中的魔刃,撫摸著蜘蛛兇惡的頭。
“她叫克拉格,是來自伊扎里斯的魔女,經常在這里殺死旅人,狩獵人性。她兇名遠揚,整個病村都畏懼她,還有人說她與惡魔勾結!笔橙伺饾u熟悉了與人溝通,口齒伶俐起來。
“可惜了,挺美的!笨骺陀^評價。
“最毒婦人心嘛!泵佐數吕滋嘏浜现虏郏@句話確實適用于在場的每位女性。
在兩人談話間,那只蜘蛛驟然發力,一躍而起向他們落來,沒有人能想到蜘蛛的腿居然有如此強的彈跳力,闊大廣場的距離在幾息被拉短。
克拉格在二人的面前落地,震天動地,火焰席卷,魔刃狂旋,這才是她的正式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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