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并不止一層,沿著破落的樓梯向下可以到達地下一層。
這層有著一個火熱的缺口,仿佛聯結著一座火爐,從里面向外可以看見地獄般的光景:滔天的火焰此起彼伏,赭紅色的山巖散發著燒煤一樣的氣流,火紅色的光統治著整個領域,就像邪惡的惡魔籠罩在整個國度一樣。奎恩并不想以身試險。
引起他注意的是身旁這面墻,和周圍其他的墻比起來,它顯得有些透明單薄。奎恩用刀輕輕地劃了一下,果然這只是一層蛛絲,里面還隱藏著一條路。
越往深處走,卵泡就越發堆積的多,逐漸阻道路,只剩下一個窄口。
而那窄口處堵著一個蛋人,正沉重地喘息著。
“形跡可疑的家伙,你是誰?新的仆人嗎?”奎恩正想著怎樣挪開他呢,那個蛋人突然發話了。
原來他們會講話啊!奎恩有些吃驚,但他還是說
“能讓我過去嗎?”
“你到底是不是來侍奉小姐的?”背蛋人不依不饒地說,他扭動著自己的身子,仿佛奎恩一說自己是無關人士,他就要暴起和他拼命一樣。
“是。”他只能順勢撒個謊。
“哼,連蛋都沒背,真是沒用的家伙呀。算了,既然你是新的仆人,就到里面拜見大小姐吧。你可要多留神,別粗心大意地闖禍!”背蛋人又裝腔作勢地教誨一番,艱難地爬開了。
走進里面的奎恩驚呆了。
這里的四周堆滿了卵球,濃郁的蛛絲把它們裹束在一起,就像兒童樂園里的氣球泡泡池。房間的中央插著一柄未點燃的螺旋劍,在它的正對面的是――
蜘蛛!
又一只龐大的蜘蛛,不過這只的顏色是慘白色,它氣若游絲地趴伏著,殷紅的眼睛暗如失魂,肢腳僵硬料峭,就和死后風干一樣,卵填滿了它的下半身,使它以一個不舒服的姿勢前傾。而它頭上長出的少女,也是一樣的慘白色,如同奶漿一樣的發色,如同潑漆一樣的肌體,她雙手合十,雙目緊閉,似乎在做著某種禱告。
又一只蜘蛛精!
奎恩握緊了手中的刀,但就在此時,背后的篝火騰地一下被點燃了,他不由地回頭。
侍奉在一旁的背蛋人點燃了篝火,他看著奎恩,悠長地說:“知道嗎?小姐可是一位防火女呢,這病村的篝火,就是由她守護的的。”
“我可沒見過異形的防火女。”
背蛋人嘆了一口氣:“在混沌侵蝕以前,小姐可是一位美麗優雅的圣女。不過惡魔的溫床將她變成了這個樣子,盡管如此,她依然四處布施,心懷八方,還為病村的居民凈化疾病,我想,就是因為這份善良,篝火才承認她的防火女身份吧。”
奎恩逐漸收回了殺意,按照背蛋人的描述,這只異形非但不是壞人,反而是一位圣人。
“那你們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背著蛋?”
“新來的,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哇!小姐救助病人的方式就是吸取他們身上的毒素,這些毒素累積下來就會傷害小姐的身體,久而久之,小姐只能靠排卵和人性緩解痛苦。我們背上小姐產的卵,就是為了分擔她的痛苦,是懷著感恩之情而做的。我叫做恩吉,原先是一名咒術師,但是小姐把我從毒潭里救了回來,所以我心甘情愿成為她的仆人,病村的大家也一樣,要么幫忙背蛋,要么去獲取人性,小姐的姐姐也在努力,每次她都能帶回不少的人性.............”
后面的話奎恩已經聽不清了,他大致明白小姐的姐姐是誰了,他汗如雨下,知道自己已經做了無法挽回的事。可是這又能怪誰呢,她本身做的就不是正義之事,只是讓人動容的親人之情罷了。奎恩靠近了圣女,想給她一點慰藉。
少女依然在低頭祈福,她好像看不見,嘴里嘀咕著什么,那是怪異的古老語言,沒人能夠理解。奎恩忽然有了感應,他兜里的那枚戒指,在不死院就在他手里的那枚戒指,不知來歷的老戒指正在閃著光,他把它戴起來,少女的話頓時清晰了,那稚嫩的聲音嘶啞地呼喚:“姐姐?”
她把奎恩當做克拉格了。
“那個,姐姐。我的蛋一直在痛,身體沒辦法動了,我快不行了。姐姐,對不起。”
“不要放棄啊。”奎恩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嘶地說。
“嗯,有姐姐在我身邊就不怕了。所以姐姐,不要太勉強自己,不要做太危險的事,我只要姐姐陪陪我就安心了。”
奎恩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想起了克拉格死去時的樣子,啞聲說道:“姐姐陪你。”
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就像聽完睡前故事的孩子,她安詳地低垂下身體,呼吸均勻,面容幸福,她睡著了。
奎恩不知道自己還該干什么,退下來向外面走去。
“你居然可以和小姐交談啊,我們這些仆人雖然忠肯,但完全不知道小姐在說什么。不過小子,你可別太得意啦,你還是要從最基礎的做起。”恩吉在身后不合時宜地宣示著。
奎恩不搭腔,他只想快點逃離這里。雖然他殺人無數,但一直貫徹著自己的正義。但這一次他感覺違背了自己的正義,他奪走了孤獨少女少數的支柱,人的一生總會犯幾個刻骨銘心的錯的,那是命運給你的刻章,證明你已經在人世荊棘游歷一回。你無法說什么,也無法改變什么,有些事就是無法挽回,有些事就是無法避免。
但有些事他還掌握在手里,第二口鐘!他已經敲響了救世之鐘,世界已然為之改變。奎恩搭上病村回返的水車,開始期待地面上的景象。
爬上洞窟,殺死活尸,奎恩終于走出了病村。在踏出洞窟的那一刻,光線如同箭雨一樣射來,一條巨大的深谷橫亙在前。有些眼熟,哦,想起來了,這是他撿到龍徽盾的地方,也有人叫它飛龍之谷。在剛到羅德蘭的時候,藍衣為了給他下馬威,誘導他來過這里,也讓他徹底認識到了萬能鑰匙的局限,不過這次不同,他已經在返途中撿到了鑰匙,是光明正大地開門入戶。
雖然岔路叢生,但奎恩來過一次,輕車熟路,很快就翻過那座陰影里的城市,回到了地面上,他滿心歡喜地拾級而上。
但接下來他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防火女,渾身是血地躺在關押她的地牢里,她本就無法說話,現在已經永遠沒了生息,她死了。
誰?是誰干的!
羅德雷克,你知道嗎?
該死,羅德雷克也不見了,難道他也遭遇了不測?
哦,等等,防火女身上的傷口,是鉤劍!那么,一切就明了了。
奎恩的腦海里現出那個金燦燦的身影和他賤兮兮的聲音:
“空持有這么多人性,可沒有意義啊。”
該死!奎恩早就懷疑他的動機,但一直沒有確認下來,沒想到在外忙碌之后居然忽略了他,他毀了他的家!
復仇,一定要復仇,無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防火女的尸體上安放著一個黑色眼眸,那是她的遺物,奎恩小心拾起,輕聲地說:“好好休息吧,我會為你復仇的。”
...........
祭祀場的篝火熄滅了,那是理所當然,因為守護它的防火女死去了。祭祀場的所有人似乎都知道這場悲劇,但他們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所以對這也不提及。
“你有沒有聽說過‘大帽子’羅根?他是偉大的魔法師,也是我的老師。我們都是不死人,一起來到了這里,但是有一天,他留下一張紙條后,就獨自離開了。他可能是不想讓我這不成材的徒弟冒險吧,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丟臉了。就算不成材如我,還是一直努力學魔法,卻幫不上老師的忙。”古利古斯向奎恩傾訴。
“你就是為了找他才冒險的嗎?”
“是的,但是失敗了,接下來就遇到了先生您,真是.....太丟人了,我總是被人救。”
“你的老師有說他去哪里嗎?”
“紙條上寫,他會從塞恩古城前往亞諾爾隆德。亞諾爾隆德有神的書庫,我想那里是老師想去的地方。老師的求知心很重,知識對他來說重于一切,知識之外的事他幾乎不感興趣。受到詛咒成為不死人,再來到這片土地,我想這正合老師心意。我很想效法,但實在辦不到。”魔法師非常低落。
“我會留意的。”奎恩只能這樣安慰他。
...........
“喔,那是太古的咒術!”勞倫迪斯指著奎恩手里的火焰,“你怎么得到的。”
奎恩把遇見克拉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你遇見了咒術始祖,哈哈,還真是好運。”勞倫迪斯完全不理會鄰居魔法師的憂傷,熱情高漲,“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自己找到她的,畢竟我是個咒術師。”
他即刻動身了。
.............
“你已經敲響第二口鐘了吧?哎呀,實在太猛了,真令我吃驚。”藍衣一貫的嘲諷嘴,“不過卻出現了奇怪家伙,不僅聲音和鼾聲都超級大聲,嘴巴也是臭到不行,真是讓人笑不出來啊。”
“他在哪里?”
藍衣指了指后面廢棄水殿的方向,奎恩去了。
“可惡,把這邊也都搞臭了,這邊原本是個很舒服的地方呢。唉,那小子都敲響兩口鐘了,我要不要也試著再多努力些呢........”藍衣看著奎恩的背影,自言自語。
..........
奎恩其實有些郁悶,他敲響了救世之鐘,做了無法挽回的傷心事,迎接了故人的背叛和死亡。本期待著一場精彩的救贖逆轉這些負面,但是什么也沒發生,祭祀場的一切都不曾改變,除了那個藍衣口中的嘴臭先生。
興許是神派來的使者呢。奎恩這樣自我安慰。
但見到那個家伙的全貌時,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粗壯的脖頸從水池深處探出,灰黑干皺的皮膚,澄黃畢齜的大牙,赤紅煞人的雙眼,臉頰兩邊吊垂著不知是耳墜還是胡須的東西――它分明是一只丑陋的大泥鰍。
“喔,原來敲響了蘇醒之鐘的人是你呀。”大泥鰍打招呼,聲音渾厚如唱戲老旦,“我是世界之蛇,尋找王者的芙拉姆特,也是葛溫大王的好友。”
啊,還真是神的使者。
“敲響了蘇醒之鐘的不死人勇者呀,我要告訴你不死人所肩負的使命,有所準備了嗎?”
“不死人的使命不就是敲響兩口鐘嗎?”
“不,那只是喚醒我的方法,現在我要告訴你真正的使命,那才能真正地改變你們的命運。”
奎恩無言,他有了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也不是說你毫無貢獻,你已經向諸神展現了你的決心,老實說,你已經是人世的大英雄了........”看到奎恩情緒低落,大蛇立馬鼓勵起來。
“你說吧。”奎恩純粹是無法忍受他浮夸的說辭了。
“那么就聽我說吧。不死人勇者呀,你的使命――便是繼承葛溫大王。你得繼承那位王者,讓火再度燃起,趕走黑暗并消除不死人征象。”
讓他替代神?這群神是腦子壞掉了嗎?不過以他們百無聊賴的性格,什么樣的考驗他們都設計地出來。
“我該怎么做?”奎恩輕聲說,顯得意外的平靜。
“為了達成這項使命,你必須先到王都亞諾爾隆德取得王器。”
“可我不知道王都在哪。”
“去塞恩古城吧。塞恩古城乃是人前往神國必經的考驗,路途中遍布陷阱。過去也曾有無數身負使命的人挑戰,但從沒有人能平安歸來。你可是睽違許久后出現的人啊,路上小心。”
“我會的。”奎恩冷冰冰地說,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王都屠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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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物體說明:
1.漆黑眼眸寶珠:遺留在防火女尸體上的神秘寶珠。
如果能夠侵入殺害她的兇手所處的世界,并成功打倒該世界的主人,應該就可以奪回防火女的靈魂。
那對黑色眼眸,始終凝視著亞諾爾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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