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竟然再也無人敢動手了。
就連鼓噪聲也暫時平息了下去。
姒啟死死瞪著鳧風初蕾。
初蕾沒有看他,再次扭頭看向白衣天尊的方向。
青元夫人,還是無影無蹤。
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她撇下眾人,轉(zhuǎn)身就走。
姒啟提著劈天斧,本要追上去,可不知怎地,又沒有挪動腳步,只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
諸神見啟王子不動手,大家自然也都看著,唯有大神忽然冷笑一聲:我們這么多半神人居然連一個人類的小丫頭都拿不下,傳出去,今后還有什么面目在大聯(lián)盟混?
眾人面面相覷。
姒啟依舊一動不動。
眼看初蕾就要走遠了。
一根柔軟的花枝從頭頂飄下來,綠色的枝條上滿是桃葉,葉子中間點綴著粉色桃花,風一吹,花瓣便紛紛揚揚。
天空中,無數(shù)同樣的枝條飄起來。
桃色的花瓣,就像一陣粉紅色的雨。
諸神都看得呆了,渾然不察那漫天的柔軟花枝就像一只只溫柔的觸手,一起向同一個地方席卷。
溫柔的風,已經(jīng)變成了凌厲的妖風。
眨眼之間,鳧風初蕾已經(jīng)被漫天的花枝徹底包圍。
每一條花枝就是一只章魚般的手,它們七手八腳,鋪天蓋地,就像一張?zhí)一ńY(jié)成的網(wǎng)。
初蕾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遲了一步。
她被整個困在了中間。
明明是旖旎艷紅,卻偏偏似一只巨大的章魚,頃刻間便將周圍的空氣徹底剝奪。
初蕾忽然呼吸困難。
她想起有熊山林漫山遍野的青草,每一根青草都是一條蛇。
現(xiàn)在,她覺得每一條柔軟的花枝也變成了一條蛇,綠色蛇身,紅色的眼睛,鋪天蓋地的在天空中囂張大笑,狂妄無比地吐出細長的綠色蛇信。
空氣都變得腥臊起來。
初蕾很是驚惶。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就是這一驚惶,已經(jīng)有十七八根枝條無聲無息地纏住了她的手腕,雙足。爬行動物特有的滑膩令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初蕾就像中邪似的,一動不動,眼看手里的金杖也被一根枝條纏住,馬上就要脫手而去了。
耳畔,有笑聲。
隱隱地,不陰不陽,不男不女。
“小賤人,你以為有了靠山就萬無一失了?咯咯,我今天偏偏要當著白衣天尊的面徹底將你毀容,好讓你看看,得罪了我是什么樣的下場!但凡我要殺的人,別說區(qū)區(qū)白衣天尊,縱然是當今中央天帝親自出手也保不了你……”
電光火石般,初蕾跳起來。
金杖的光圈里,無數(shù)條花枝被攔腰斬斷。
初蕾一招得手,再不容情,金杖劈頭蓋臉就擊打出去。
殘枝敗葉就像一陣紅綠相間的雨,紛紛揚揚地在空中飄舞,那些長蛇似的花枝識得厲害,紛紛后退,一時間,周圍竟然空出一大片,只剩下鳧風初蕾孤獨的身影。
金杖,紅衣少女。
姒啟呆呆地看著虛空凌立的少女,忽然覺得這身影好生熟悉。
一如西北大漠生死之際,有紅色身影從天而降
一如鈞臺之戰(zhàn)千鈞一發(fā)時,有紅身影從天而降。
甚至九黎河之戰(zhàn)時,所有人都絕望了,還是那紅色身影從天而降。
他仿佛醒悟了似的:是她,是她。
我怎能殺她?
我怎能和她為敵?
這明明不對勁啊。
他覺得自己喝醉了,思維錯亂了,又看看手里的劈天斧不對!我怎么向她揮舞了劈天斧?
我就算向天下人揮舞,我也不能向她揮舞啊?
他的腳步,本能后退。
囁嚅:“初蕾?鳧風初蕾?”
但是,這聲音尚在喉頭就被生生截斷了。
有人在耳邊吹了一聲細細的口哨:“殺了她!姒啟,馬上殺了她!這是高陽帝的女兒,是你殺父仇人之女!馬上殺了她……”
眼前,就像展開了一副畫面。
那是羽山。
終年積雪不停的羽山。
他清楚地看到被處死的大鯀,就那么躺在雪地上,大睜著眼睛,如死不瞑目。慢慢地,大鯀的怨氣越來越深,肚子也越來越大,追兵的腳步也越來越近。
“……中央天帝得知大鯀尸體三十萬年不腐爛,特意派我們前來戮尸……天啦,大鯀這哪里是死了?分明是要復活了啊……”
“……哈,白衣天尊果然做了手腳,若是他好好掩埋大鯀,大鯀就不至于暴尸荒野,也不至于被天帝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不曾腐爛了……看來,白衣天尊分明是怕大鯀復活啊……”
“罷了罷了,大鯀,害你的不是我們,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要怪就怪白衣天尊吧,他表面上是你的朋友,可背地里卻將你暴尸荒野,才斷絕了你復活的機會,是他害了你啊……”
“對啊,害你的還有高陽帝,我們只是奉命行事的嘍啰,你死后千萬別找我們算賬啊……”
兩名天將的天刀砍下去。
天將的身影變成了白衣天尊的獰笑:“哈哈哈,大鯀終于死了……高陽帝的左膀右臂終于被我消滅了……哈哈哈……”
羽山的幻覺里,對面的紅色身影忽然變成了雪白的人影。
那是敵人的影子。
姒啟舉著劈天斧沖過去。
姒啟的力道,成倍增長。
金杖再次遇上劈天斧時,初蕾竟然虎口一震,雙臂發(fā)麻,而姒啟穩(wěn)穩(wěn)站著,一步也不曾后退,下一刻,劈天斧再次揮舞而來。
力道,更沉更猛了。
姒啟的雙眼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寶石一般,散發(fā)出一種詭異的桃花般的光芒。
初蕾情知有異,顧不得多想,金杖再次倉促迎著劈天斧。
這一次,她連退了好幾步,姒啟還是安然無恙。
她忽然注意到,姒啟腰上纏了一條桃色花枝,而姒啟竟完全無知無覺,只不知疲倦地揮舞著劈天斧又一次沖上來。
姒啟每沖一次,力道就大幾分。
初蕾忽然醒悟:這花枝絕對是青元夫人在暗中相助。
自己,對陣的根本不是姒啟,而是青元夫人。
也難怪她忽然失蹤了。
看來,青元夫人今天是志在必殺了。
初蕾再無顧慮,運足元氣,金杖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金色的弧線。
花枝,再一次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這一次,不再是妖風陣陣,每一根枝條都無聲無息,就像三月春風中肆意搖擺的弱柳,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可是,金杖的光圈已經(jīng)無法阻擋它們的腳步,每一根枝條就像攜帶了巨大的能量,它們組成一個巨大的囚牢,在看似不經(jīng)意之中,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包圍了鳧風初蕾。
頭上,雙肩,腰部,四肢……每一根枝條都是一雙魔掌,它們的意圖也很明顯,就是要將這個活人生生撕成碎片。
初蕾也立即意識到,若是再次被這些花枝網(wǎng)住,自己就真的要成碎片了。
她急于躲避花枝,卻無法躲避虎虎生威的劈天斧。
她暗暗叫苦,剛躲開劈天斧,七八條細軟花枝已經(jīng)如綠色的長蛇悄無聲息地拉住了她的頭發(fā),更有十七八條花枝一起往她的臉上纏繞而來。
花枝就像有意識一般,分別定位她的雙眼,鼻子,嘴巴,耳朵……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要將她的五官徹底毀滅。
想象一下畫面吧:一個絕美的少女,忽然失去了自己的眼耳口鼻,那該是什么怪模樣?
和有熊山林之戰(zhàn)的情景一模一樣,只不過當時的青草蛇變成了現(xiàn)在的花枝蛇。
敵人,對于毀容的戲碼真是樂此不疲。
初蕾駐足不動。
她死死盯著面前的幾根花枝。
千真萬確,青綠的桃枝全部是細長而柔軟的毒蛇。
紅色的花瓣,便是毒蛇那兩只可怖的眼睛。
此時,它們紛紛瞪著蛇眼,一起看著鳧風初蕾,仿佛在考慮究竟從何處下嘴才能將這人類徹底吞噬。
初蕾心里一震,但覺頭皮和臉皮都在發(fā)麻,仿佛下一刻,自己立即就會變成滿頭被蛇咬光的窟窿。
她不假思索就向面孔上的花枝打去,卻不料,背部已經(jīng)被七八枝條花枝徹底包圍,一股蛇一般冷血的氣息馬上就要將背部掏出一個大窟窿,而劈天斧又再次從前胸砍來,眼看自己就要生生被前后夾擊斷裂為兩截。
姒啟忽然覺得自己力大無窮。
他覺得自己也能飛起來了。
整個人的眼光忽然放寬了,世界也變大了,足下的一切都顯得很渺小。
他想起父王化身為一條小龍從羽山飛走的情形。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條龍。
一條巨龍。
劈天斧,再次劈出去。
那是將白云蒼狗也攔腰斬斷的力道。
斧氣,徹底震碎了紅色的身影。
胸口,有紅色的血液如注傾瀉。
有人的五臟六腑被剖開一般。
巨大的窟窿又從后背裂開,補刀成功。
一瞬間,鳧風初蕾整個人都被劈成了碎片,合著紛紛揚揚的殘花敗枝在天空中徐徐飄零。
紅色的大雨,模糊了諸神的視線。
諸神都驚呆了。
好一會兒才有人驚呼一聲:“可惜了……”
可姒啟卻立即抬起頭看著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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