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又慢慢落下。
一輪圓月慢悠悠地從半空移動到了頭頂。
月明星稀，肉眼看不到多少星星，但是，它們卻一直存在。
初蕾已經找不到曾經的那顆“初蕾星”，甚至連共工星體都無影無蹤。
肉眼的能力，真是有限。
夜風里，整個金沙王城都靜悄悄的。
民眾們都早早地關門閉戶，再也不敢單獨外出了。
昔日熱鬧無比的天府廣場和漫長的三十里芙蓉花道，變得冷清無比。
一陣風來，花瓣紛紛揚揚。
鳧風初蕾還是靜靜地坐在風里，手上的藍色扳指再也無法發出半點的光芒。
她沒有試圖再去聯絡他，因為，她知道，沒有這個必要。
只是，內心深處卻總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也許，就在下一個轉眼，那白衣如雪的人影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就像在桃花星，就像在每一個快要絕望的時刻一樣。
畢竟，他可是白衣天尊啊。
至于病毒，她選擇了忽視。
她不像考慮這個問題。
她雙手抱著頭埋在膝蓋上，盡力不讓自己再去想象白衣天尊戰敗或者死去的情形了她主動回避了這個問題，就像一只把頭悄然埋進沙堆里的鴕鳥。
她只想期待奇跡。
“初蕾……”
“初蕾……”
“初蕾……”
她抬起頭。
月色下，一人獨立。
白衣如雪。
微風里，他滿頭火紅的頭發就像是在月色下跳舞的精靈。
他纖塵不染，他聲音溫柔。
這是何等樣的驚喜啊。
真真是求仁得仁。
就像心中的夢境，一下就實現了。
她甚至揉揉眼睛，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夢境。
可是，月明星稀，一人獨立，竟然是真的。
白衣是真的，聲音是真的，眼神也是真的。
久違的溫柔，細膩，就像一曲久違的歌。
“初蕾……我回來了……”
她慢慢地試圖站起來，可是，久坐后的雙腿已經麻木，竟然歪歪斜斜地又倒了下去。
一只大手，穩穩將她扶住，下一刻，她整個人已經被他雙手環抱。
“初蕾……初蕾……”
他聲音激動，熾熱的呼吸散落在她的耳畔，擁抱的雙手幾乎要深入人的骨髓。
“初蕾……我終于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
她只是埋在他的懷里，不言不動。
他也死死摟住她，仿佛這一抱住，就永遠不會松手了。
月色，慢慢偏移。
微風吹動了火紅的馬尾，也吹來周山之巔落葉和塵土的味道，就像是當年親手埋葬他時的死亡和眼淚的味道。
這味道，刻骨銘心，永志不忘。
初蕾卻從他懷里抬起頭，悄然看了看星空。
星空里，一雙詭異又充滿了嘲諷的笑臉，“鳧風初蕾，你不是對他永志不忘的嗎？現在，他終于回來了，你總不至于已經變心了吧？”
她無名指上的藍色扳指，黯淡得已經徹底死亡。
就像是一個人的死亡。
可現在這人，他是誰？
他的紅色馬尾，為何火焰一般閃耀？
而白衣天尊，他是藍色頭發。
他飛度弱水，成為了藍色頭發。
這一點細微的區別，便造成了青元夫人一個極大的漏洞。
否則，直到現在，都不可能有人發現她復制人這么可怕的陰謀。
可現在，這個紅發白衣的男子，他凝視自己。
月色下，他的眼神一往情深。
那是西北大漠倒下去時，心臟燃盡的百里行暮的眼神
那是周山之巔，死亡之前的百里行暮的眼神。
縱然我能忘記所有的過去，可是我怎能忘記這熟悉的眼神？
甚至那擁抱的溫度，熟悉的氣息。
云陽說：我們識人從不看面貌，只記住他的氣息。一個人的面貌可以無限偽裝，但是，他的氣息永生不變。
氣息，由內分泌決定，從生到死，永不改變。
而這氣息，初蕾記得清清楚楚。
是百里行暮的氣息。
當然，也是白衣天尊的氣息。
她恍恍惚惚，竟然分不清楚真假，也不想再去分辨什么真假。
誰管呢？
閉著眼睛，不就是同一個人了嗎？
可是，她不能一直閉著眼睛，也無法一直閉著眼睛。
她不能假裝自己區分不出紅色和藍色的區別。
心底，一個悲慘的聲音在咆哮：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
為什么這氣息，這擁抱，這體溫，這感覺……會都一模一樣？
她悄然從他懷里抬起頭，看著星空。
星空里，有詭異的眼。
那眼，充滿了得意。
陰謀得逞之后的得意。
“哈哈，別看了，白衣天尊早就徹底死去了，他不但死了，他的尸體魂魄甚至永遠無法回到這個宇宙了。可是，這不正好嗎？我把真正的百里行暮還給了你，你看，我對你多好，都不讓你有選擇的困難，死了一個才送回另一個，哈哈，你也算是如愿以償了吧……”
死了一個白衣天尊，回來了一個百里行暮。
“百里行暮，他才是你最初的愛人……你該不會真的忘記了這一點吧？咯咯，就算你自己忘記了，可是，他卻沒有忘記啊，他依舊對你一往情深……這么癡情的男人，真是天下罕有……”
很長時間，他身上的半神人屬性遠遠大于男人的屬性，直到不周山之戰，直到重傷沉睡，直到他遇到她……
一如他此刻熾熱到了極點的呼吸。
那溫度仿佛要活活將她徹底融化。
初蕾本能地要推開他，也應該推開他。
可是，她伸出的手，竟然無能為力。
那手抵在他的胸口，卻已經不再有任何的力氣，反而就像是一種半推半就的默許。
軟弱。
多可怕的軟弱。
她精疲力盡，心想：就這么吧。
明知道是陰謀，也就這么吧。
他的眼神，更加溫柔。
他的聲音，從心底發出。
“初蕾……初蕾……真是想死我了……”
語調都是熟悉的。
恍如昨日。
他從周山之巔走來，他從三桑樹下的墳墓里而來，他從月色和曉霧之間的分界里穿行而來，就像是一直游蕩在金沙王城的一縷游魂。
他的所有記憶，全部停留在死亡之前的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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