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思其實向來好懂。當年你和詩京父親結婚以后,你的一些表現應該也被丈人他看在眼里。”
“他不是沒考慮過你,只是有天他忽然發現,他的女兒未必喜歡他安排的那種生活。”
“你的野心更像是時效比較長的一次賭氣,如果是這樣的話,讓你繼承韓信就是個很壞的決定,對所有人都談不負責。”
“所以我想,這才是丈人他最后會選擇勝元的理由。”
空舉了相機一會兒,發現遠處的那群年輕人還在有說有笑地做著某種富有儀式感的“彩排”,李溪午也不以為意地先放下手,轉頭重新迎妻子的目光。
“有個流傳挺廣的奇怪規律,”他說,“我也不清楚是否正確。說是母親總是更疼愛兒子一些,父親總是更疼愛女兒一些。”
“你究竟想表達什么?”曺靜淑始終擰著眉。
李溪午嘆了口氣,“因為是心疼的女兒,所以放手讓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對于兒子反而狠心。誰如果接手了那個位子就代表著將來必須守住這份家業。”
他又笑了笑,頗有意味地說:“你看,當老大也不全是好事。得到越多,你要承擔的東西也就越多。”
曺靜淑并不吃這一套,“這就是你的想法?你說的這些話只讓我懷疑你是不是收了我阿爸什么好處。”
李溪午反問她:“事到如今,你覺得丈人他還能給我什么?”
曺靜淑想了想,倒也頷首認同:“你總愛把自己的目的藏起來,我阿爸向來討厭你這種人,因為輕易試探不出你真實的心思。”
“所以丈人他也一直提防了我十幾年不是嗎?”李溪午很輕松地回應。
曺靜淑盯著他看,嘴里忽然就說:“你和我阿爸越來越像了。比起我們兄妹幾個,你和他的相似之處更多。”
“非要這么說也沒錯,”李溪午并不在意妻子的這種說法,“我和他在自己兒子眼中也許都不算是好父親,對待女兒倒是心軟。”
曺靜淑再次顰眉,沒好氣地低聲說:“你的猜測暫時也只是猜測而已!阿爸他平常面對我是什么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非要捉弄我一下,你心里才高興是嗎?”
“你要這么說,我倒認為你和丈人他才像是同一類人。”
“什么意思?”
“你們不是都愛在自己女兒面前裝樣子嗎,裝著不愛,裝著不在乎。如果他真不在乎,事到如今為什么還要回頭向你道歉?”
曺靜淑不再吭聲地看著丈夫,神情略微復雜。
李溪午回過頭去,微笑著說:“我現在跟你說這些,實際不是想替丈人他辯明什么。無論我猜對也好,猜錯了也罷,心意可能是好的,不代表做法就一定是對的。”
曺靜淑不客氣地打斷:“所以結論是什么?”
李溪午又看看她,“我想說的是,既然你自己都覺得丈人他的做法不對,那就不該再像他一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幾十年后,你和詩京就是現在的你和你父親?”
“即便真是這樣……我也不在乎她是怎么看我的。”面容恢復漠然的中年婦人嘴硬地說著。
李溪午卻輕聲問她:“那如果我告訴你,你這么做不只是在傷害你自己,也是在傷害她呢?”
沉默,相當突兀的沉默。
“我……才不用你來幫我!”過了不知多久,別扭又惱怒的話語突然低低地傳入耳中。
李溪午再也忍不住失笑了一聲。他很直接地側身問妻子:“都這把年紀了,我不管你誰管你?你現在這么對待你女兒,還指望將來詩京給你養老嗎?”
放在裙的雙手徹底揪住收緊,曺靜淑注視著丈夫的臉龐,向來寡淡的眼眸里面此時隱約充滿了火氣,連嘴唇都情不自禁抿起。
像極了一只炸毛的貓。
李溪午不以為怵地繼續教訓她:“差不多就行了。詩京小時候還不記仇,由著你欺負,現在都長這么大了,你再任性,那就真把女兒養成仇人了。下次我出面,約個時間咱們一家三口一起出去吃頓飯,你到時候可別給我再找什么借口推托不來。”
看得出,曺靜淑顯然不想再和李溪午在這話題糾纏下去。她從隨身的手拿包中取出了一副耳機,面無表情地準備聽歌,索性圖個耳根清凈。
結果有只手從旁邊伸過來,非常自然就拿走了其中一枚耳塞。
“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面對妻子的怒目而視,李溪午一邊隨手戴耳機,一邊問她,“你自己可以不在乎和女兒的關系,以后我夾在你們中間,你打算讓我幫哪一邊?”
曺靜淑接連做了好幾下深呼吸,被氣得說不出話,直到她不經意間瞥見前方的情況之后,終于冷笑著說:“我不需要你幫我!你還是先顧好另一邊吧!”
順著她的視線,李溪午也望了過去,這才看到林食萍夫婦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到戶外的草地來,正受到小輩們的熱烈歡迎。
只見在家里經常表現得兇巴巴的林食萍眼下在梁恩彩等人面前很恬靜地笑著,她挽著丈夫的手,兩人偶爾對視,四目相對地笑笑,然后就引起眾人的一陣起哄聲。
坐在遮陽傘下的李溪午遠遠望著這一切,平靜的樣子叫人猜不出他內心的活動。
“說起來……”在他身旁的曺靜淑淡淡地問,“之前勝元歐巴他私下和我談起了一件事。”
李溪午轉過頭來看她。
“他在猜,那位林先生會不會是你故意引見給林食萍認識的?”
李溪午毫不猶豫地搖頭:“我不會那么做。”
“理由呢?”曺靜淑側頭看他,眼神似乎也帶著些微好奇。
“因為她很討厭這樣的行為。即便她和林仲平真是良配,她也不會因此感謝我。”李溪午難得多解釋了幾句,“我知道勝元他為什么會這么猜測。我當初確實有替他和林仲平之間搭線的意思,但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林仲平和深時他媽已經認識了。”
“所以,”曺靜淑咬字較重地問,“你的本意還是在替她著想?”
李溪午看了妻子一眼,洞悉心思般莞爾地說:“我是站在父親的角度替深時他們著想。另外,我現在只是她的前夫而已,我需要負責的人可再不是她。”
曺靜淑下意識問了句:“那你要向誰負責?”
中年男人挑眉:“你說呢?”
“……”
“我們這一輩,人生已經在慢慢走向結局了。我忽然很滿足現在的生活……”
李溪午沒有理會妻子隱隱變得古怪和害羞起來的臉色。
他望向那片草坪,看見了一群人開始散開,只留下林允兒和梁恩彩兩人被圍在中間,便舉起手的那部相機。
相機的鏡頭在聚焦對準,模糊過后呈現出了足夠清晰的畫面——
身穿新娘服的梁恩彩手捧花束,背對著大家;
林允兒有些緊張地站在后面;
在她的正后方,林深時正在人群之中含笑地關注著自家未婚妻。
“允兒,準備好了嗎?”
“啊,是!我準備好了!”
“那么,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這一刻,所有人都好像屏住呼吸,視線跟隨被高高拋起的花束抬起了頭。
林允兒的眼瞳若有若無地映出了捧花的輪廓,她也不由仰臉后退,很快卻被方天空的太陽稍微晃了眼。
這會兒陽光正好,金燦燦的光暈蔓延,只能見到一個黑點在空中掠過。
她不斷后退,呼吸的頻率也像在隨著那束花的飛快墜落而攀升。
在最后的時刻,她張大雙眼,顧不得其他,連忙伸手一跳,總算抓住了飄揚著綁帶的鮮艷花束,整個人卻也控制不住地后跌。
好在一只手及時抱住了她。
有個人出現在了光里,他擋住那刺眼的光芒。
靠在他臂彎的林允兒先是呆呆地眨眨眼,隨后注意力就集中到了他嘴邊那融融的笑容。
她抿了抿唇,抑制不住歡喜地向他舉起手中的那捧鮮花,炫耀說:“我抓到了。從現在開始,你再也沒辦法從我身邊逃走了。”
沖天際的笑聲頓時轟然作響。
與此同時,幾聲輕輕的“咔嚓”也不為人知地響起,將這幕美好的畫面永遠定格、記錄了下來。
“我們的生活正在走向結局……但是,對他們來說,生活現在才剛剛開始。”
曺靜淑轉頭看著丈夫的側臉,李溪午檢查完照片后,滿意地點點頭,也和她對了眼,溫和一笑。
兩個人看向了那邊被眾人簇擁、歡笑著鼓掌祝福的年輕男女。
……
“我們要不然,就這么過著吧?”
“什么?”
“當夫妻。”
“難道我的丈夫現在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嗎?”
“嗯。也是。”
和煦的陽光和風,各戴一邊耳機的夫妻二人并肩在傘下坐著,他們中間的距離似遠似近。
身后地面投下的那兩道影子卻在逐漸靠近,最終彼此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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