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小厲神色一怔旋即有些繃不住了，眉頭很快吊了起來，罵咧道：“老子都煽完情了，你告訴我還有話沒說完？剛剛到底是誰說自己時間不多了的？耍弄我純潔的感情是吧！”

    “只是剛剛又想起來一些事，關(guān)于奧丁的，很重要。”

    梅林微笑道：“而且你難得吐露心聲，讓我知道自己還有這么一位崇拜自己的優(yōu)秀后輩，不值得多聊一會兒嗎？”

    遲小厲剛想回噴，表情旋即又古怪起來，瞇起眼睛審視眼前老頭的狀態(tài)，卻依舊毫無收獲。

    “總覺得你欲言又止……到底有什么難言之隱？”

    梅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苦笑道：“不是不想說，是沒辦法說。”

    遲小厲瞳孔一縮：“你的記憶也受到了限制？”

    “情況不同，不過也大同小異——”

    梅林突然停住，抬起手臂，苦笑道：“看到了吧，這就是后果。”

    遲小厲眼皮突的跳了一下。

    梅林的身體，竟然一下子變淡了許多！

    明明一秒前還與活人無異，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副仿佛立體投影出來的圖形，已經(jīng)能夠大致看到后方背景的白色，整個人薄的就像一張紙。

    “這次真的時間不多了，我長話短說。”

    梅林捏了捏眉角，忍受腦海中撕裂般的劇痛，以一如既往平淡的語氣說道：“奧丁算是第一神使最初使用的原名，在五神沉睡，即終焉之戰(zhàn)結(jié)束的幾百年后，他作為神使代行者，依舊在大陸上行走，活躍時間跨度，最遠可以追溯到千年之久。”

    遲小厲眉頭一挑，剛要發(fā)問，卻立馬住嘴。

    他原本想問第一位是通過什么方法活了這么久，但考慮到梅林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恐怕已經(jīng)是分秒必爭，任何不必要、不關(guān)鍵的問題，能省則省，否則梅林肯定會給予解釋。

    結(jié)果也正如遲小厲所料，梅林緊接著便說道：“奧丁存續(xù)的方法，與他的本命魔法有關(guān)，可惜我并沒有相關(guān)的記憶，沒法提供更多線索。

    不過在五神沉睡后的幾百年間，奧丁使用過多個不同身份行走大陸，具體原因不明，或許是五神下達的命令，或許是奧丁自己的獨斷專行——總之，在這近千年時光里，奧丁完成了一項堪稱后無來者的壯舉。”

    遲小厲精神一振，意識到接下來很有可能就是對付奧丁的關(guān)鍵，心神隨即緊繃起來。

    “每過一百年，奧丁便會轉(zhuǎn)換一次身份，這些身份或許種族不同，甚至性別也不同，唯一的相同點，便是所有身份都精通魔法。

    奧丁使用這些新的身份，一步步從學徒成長到大魔導師，最終晉升至圣，在那段遺失的歷史中，每一個百年時間，都會成為‘大陸最強’。”

    “大陸最強？”

    遲小厲一臉疑惑，沉思道：“好像只是一個簡單的名號……這有什么意義？”

    “這我就不知道了。”

    梅林無奈地搖了搖頭，手指不著痕跡的略過鼻下，拭去一道浸出的血跡，“關(guān)于這段記憶，我沒有從任何歷史中看過相關(guān)的記載，所以也沒辦法印證記憶是否真實，但就我個人而言，更愿意相信這些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梅林語氣一頓，臉頰難以遏制的顫動了一下，被他巧妙低頭用帽檐的陰影遮掉，搭在法杖上的手拼命止住顫抖，用略顯緩慢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我沒辦法向你形容這種感受……舉例來說，就好像我曾親眼見過這段歷史，但這又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時間悖論……總之，我希望你相信我說的話。”

    “你沒事吧？”

    梅林的言語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些許邏輯混亂，語氣也與先前迥異太多，遲小厲心情不由有些沉重，卻沒辦法勸對方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雖然他心中對這位大師充滿感激，也清楚只要他就此停住，那種仿佛飽受煎熬的痛苦便會煙消云散——當然，這對一個本就死去的人來說，似乎并沒有什么意義，可至少能夠獲得最后的安寧。

    但遲小厲無法開口。

    因為梅林自認自己做的是對的，遲小厲也需要他講下去。

    只有更了解這位第一神使的過去，才有可能找到針對方法，才有可能拯救更多人。

    所以遲小厲哪怕為了梅林自己之前囑托的愿望，也不能制止他繼續(xù)。

    梅林身影愈發(fā)虛幻，臉上也浸出本不該存在的汗水，眼角、鼻孔、耳朵都已經(jīng)流出汩汩血跡，卻仍無法阻止他繼續(xù)開口。

    “我不知道奧丁所追求的‘最強’究竟有什么意義，總之跟納烏拉所謂的‘第一’大不相同，背后肯定有極深的陰謀，甚至于五神的復蘇緊密相關(guān)。”

    梅林突然踉蹌一步，口中噴出大股鮮血，卻不是紅色，而是詭異的金粉色。

    遲小厲攥了攥拳，最終卻無力的放開手。

    就算他學究古今，掌握不計其數(shù)的強大魔法，在這種時候，依舊找不到任何一種，可以阻止或者緩解梅林痛苦的方法。

    因為梅林現(xiàn)在這種“靈魂”形式，存在本身就已經(jīng)超出了遲小厲的知識范圍，與其說是一種魔法，更像是摻雜了其他能量的全新術(shù)式。

    想到“術(shù)式”，遲小厲猛地一怔。

    對，就是術(shù)式！

    在巨人山脈，巨人族遺族的部落中，遲小厲曾親眼見過泰古和其他巨人出手，對巨人族迥異于現(xiàn)今大陸一切體系的獨特術(shù)式產(chǎn)生了極大的感興趣，如果不是急著讓討伐隊匯合，他絕對會呆在巨人部落，直到將這一巨人族天賦研究透徹為之。

    在遲小厲看來，術(shù)式與魔法在根本上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卻在使用方法與過程中天差地別。

    就像巨人構(gòu)建的守護大陣，最終竟然能夠演化出具有獨立靈智的魂體生靈，這一點魔法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而魔法的優(yōu)勢則在于分支龐雜，種類更多，與種類較為單一的術(shù)式相比，幾乎可以算得上千變?nèi)f化。

    遲小厲當時便有種感覺，魔法與術(shù)式或許同出本源。

    后來被五神差點聯(lián)手抹掉，又稀里糊涂見了那位疑似巨人王的意識，接著莫名其妙回到大陸，這一連串匪夷所思的過程，讓遲小厲終于獲知了魔法起源的秘密——

    原來并非像歷史傳記中所說，魔法源于五神巧奪天工的創(chuàng)造，而是最早由巨人族發(fā)明！

    這種在上古時期屬于嶄新力量形態(tài)的能力，對巨人族意義不大，畢竟他們的種族天賦已經(jīng)足夠出眾，當時罕逢敵手，更不需要魔法這種在細節(jié)上鉆研的雞肋能力。

    可對于其他族而言，魔法卻是足以改變他們命運的“奇跡”。

    在這一過程中，或許是五神找到了將衍生于術(shù)式的魔法改良成適合各族使用的全新魔法，這才有了對抗巨人族的辦法，也是最終聯(lián)手鏟除巨人王、將巨人從大陸連根拔起的開端。

    原本因為第一位這個大麻煩，遲小厲來不及沉淀反思，可今天見到梅林的異常狀態(tài)，擔憂之余，終于將兩者聯(lián)系到了一起。

    （梅林與巨人族有關(guān)？）

    這個發(fā)現(xiàn)讓遲小厲大感震驚，旋即便回想起梅林交付“封圣”時的囑托——

    “封圣”只有巨人族后裔，或者被巨人王選中之人才能使用！

    而消滅貝努克，梅林正是借助了“封圣”的力量，否則以第三神使當時的“神降狀態(tài)”，貝努克根本沒有獲勝的希望。

    這就從側(cè)面證明，梅林符合上述兩個條件之一。

    所以……梅林是巨人族的后裔？

    遲小厲被自己這個推測所嚇到，因為這位千年之前的一國帝師，怎么可能與早已絕跡萬年的巨人扯上關(guān)聯(lián)？

    遲小厲心神一動，猛地又想起梅林之前所說的一句話。

    在他問梅林為何能夠使用多系魔法時，梅林露出無奈的苦笑，直言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好像一生下來就可以使用。

    當時遲小厲只以為梅林不愿多提，可現(xiàn)在回味起來……好像并沒有騙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巨人后裔，作為魔法起源者，即便覺醒了某些特殊天賦，也并非不可能。

    人族無法做到的“奇跡”，不代表巨人族做不到。

    “你有巨人血脈？”

    遲小厲終于忍不住問道。

    梅林怔了一下，一瞬間所有表情全部消失不見，瞳孔無意識地放大，變得深邃而悠遠。

    “我……我是……”

    艱難吐出幾個字，下一秒，梅林突然抱住腦袋，臉色猙獰無比，像是在與什么人對抗、辯解，用聲嘶力竭的腔調(diào)吼道：：“不、我是——我是梅林！我是曾經(jīng)活生生存在過的人！我從來都不是你！”

    梅林臉色再變，嘴角一挑，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對，我就是梅林啊……連同這個身份和靈魂，都屬于‘我’自己……”

    遲小厲愕然看著宛若唱獨角戲的老者，能夠清晰感受到他身上原本穩(wěn)定的能量，似乎出現(xiàn)了前所未有的大波動，不斷在高峰和低谷往復，最強烈時甚至讓他感到恐怖的壓迫，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最孱弱時卻好像瀕死的病人，隨時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氣，徹底就此消失。

    遲小厲不知道他出了什么問題，也沒有任何可以阻止或者幫忙的方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梅林一會兒猙獰一會兒大笑，寄希望于他能夠清醒過來。

    仿佛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這份祈禱，梅林癲狂的狀態(tài)突然止住，臉上的猙獰表情也緩緩平息，接著緩緩閉上眼睛。

    本就已經(jīng)稀薄無比的身體，顏色更淡了，仿佛過不了多久就會徹底消失，溶解成這白色背景的一部分。

    “我只能幫你最后一次了。”

    遲小厲終于聽到了期待已久的回應，心里卻一時有些五味雜陳，沉默兩秒，先鞠了一躬。

    “多謝。”

    無論梅林要做什么，遲小厲都已經(jīng)猜到結(jié)局。

    接下來的話，多半是這位名垂千古的帝師，留在世間最后一句遺言。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甚至若是失敗了，你有可能因此喪命，而且不只是簡簡單單的死亡，是連存在過的痕跡一同消失，如同被瑟拉斯斬斷命運線的結(jié)局一樣。”

    梅林先發(fā)出了警示，遲小厲卻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點頭：“你說。”

    遲小厲向來信奉一個原理——付出就有收獲。

    想要達成某件事，就要付出相應的努力。

    反過來講，如果達成某件事的代價極大，那也就代表完成這件事后的獎勵和收獲，也極為豐富。

    遲小厲向來不喜歡賭，更不是一個賭徒。

    他做任何事情，即便有些看似荒誕不羈，但通常都是基于強大而縝密的思維，以及過硬的實力后決定的。

    坦坦圖奇對他的評價就很客觀，遲小厲的智謀與實力，幾乎不相上下，大多數(shù)人只看到他強大的一面，卻忽略了他同樣出眾的才智，僅僅是因為很少有需要遲小厲開動腦筋對付的敵人。

    所以在激進與穩(wěn)重兩者之間，遲小厲實際上更偏向于后者。

    可一想到梅林接下來要說的內(nèi)容，肯定與對付第一神使有關(guān)，遲小厲不介意豪賭一次。

    梅林嘴角露出一絲淡笑，緩緩睜開眼睛：“就知道你會這么說，要想找到奧丁的弱點，就要回溯歷史，尋找那千年時光中，擁有不同分身的‘他’，曾經(jīng)做過什么。”

    遲小厲眉頭微動，即便已經(jīng)做好了諸多心理準備，卻仍有些不明所以。

    “你不是已經(jīng)漸漸掌握時間魔法了嗎？”

    遲小厲猶如醍醐灌頂，卻一臉愕然道：“你想讓我找尋過去的記憶？”

    梅林搖頭：“不，是‘回到過去’。”

    “這怎么可能！”遲小厲下意識后退了兩步，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

    “你可以把時間當成一條長河，每一段歷史都是藏在這條河中的片段，既然歷史可以順流而下，人自然也逆流而上。”

    遲小厲皺眉苦思，搖頭道：“理解不了，更做不到。”

    開玩笑，要是他能回到過去，早就付諸行動了，回到十年前古里古波依和安琪拉初來大陸的時候，直接將兩人干掉，就算無法阻止五神蘇醒的腳步，至少也能為大陸爭取更多時間。

    “這種方法，理論上是可行的，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一廂情愿。”

    梅林身影似乎更加虛幻了，表情似乎也跟著有些黯然：“我也無法保證安全，你有可能成功回到那段歷史，也有可能就此消失在時間長河中……愿不愿意，看你自己的選擇。”

    遲小厲瞬間陷入兩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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