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綠不明白為什么，只好沉默。
“那時候，四姐她們以為我是因為練武辛苦才會忍不住哭，其實不是。我是為了有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可以大哭，才會堅持練武，哪怕是在自己閨房里哭，我也覺得我需要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才可以肆無忌憚地掉眼淚。
就像我娘恨我為什么活下來，卻讓她的寶貝兒子死去一樣。我其實也恨。
我恨自己為什么是鳳九娘。我恨自己為什么不去死。到了最后，更恨那個從一開始就不夠堅強，不掙扎著活下來的弟弟。我恨弟弟。因為太恨了，所以內疚。因為太恨了，所以我沒有辦法把自己當做真正的姑娘看待，總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做弟弟才應該做的事情。
雖然鳳家生我養我，雖然姐姐們都陪伴著我，但直到遇上師傅師兄，遇上那個人，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真正的人。
鳳昀他，一定很努力，很努力”
鳳殊翻身面對著墻壁。
如果不是這樣，她不會記得這個弟弟。
她記得他。不是心懷怨恨，而是滿懷感激。
“喂，你還真的哭啊？別啊，這幾年就沒見你哭過，你這一回君家就哭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本來就是個愛哭鬼？我可不想天天聽你哭，吵死了。”
見她默默流淚，沒有回答，小綠急了。
“鳳殊，我是說真的。別哭好不好？鳳初一說了，習慣的力量是強大的，一旦你習慣了遇事就哭，以后沒事也會找事，為的就是想哭。
心里不安啦愧疚啦恐懼啦之類的，都是正常的，人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你只要接受這些情緒的生，安安靜靜地讓它過去就好。不要嘗試著去回應它們，也不要想著去克服它們，又不是什么障礙，需要你去應和去克服。
想象它們就是流水，就像時間一樣，只要生，就會一去不復返。很快就好了。真的。
與其在這里哭，還不如想想等你弟弟跟兒子回來，你要怎么跟他們好好相處呢。按我說，你現在先要做的，是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給捋一遍，到時候好向兩位小祖宗匯報匯報。
還有啊，你準備的禮物現在也可以弄個好看的包裝裝飾起來，外表還是很重要的，畢竟你們人類大多數都是容易被外表所惑的，不好好裝飾一番，他們要是不喜歡怎么辦？白瞎了一片心意
咦，你不哭了？”
鳳殊坐了起來。
“我忘了，還沒有給大家報平安。”
她說著就點開了鳳家的個人終端，開始聯系鳳珺，可惜的是，依舊聯系不上，就好像之前在時光星時一樣，全無信號。
“奇怪，之前明明聯系得上的。”
鳳殊忍不住皺眉。
“可能是他已經不在這里了。你不是說鳳家是在內域嗎？之前你在阿曼達界的時候都聯系不上聯邦的人，那現在你在聯邦，聯系不上內域的人也很正常。”
小綠的話讓鳳殊頓了頓，“我這個個人終端，應該是可以聯系上內域的，只不過可能不是所有地方都能聯系上，以后移動的時候你記得提醒我一下，讓我試試看有沒有信號。我記得之前校長爺爺就可以聯系上家里。”
“沒問題。與其聯系鳳家，還不如聯系你姐夫。他跟你一樣都是處在外域，沒有空間間隔的話，聯系應該很簡單。”
“我知道。但不能在這里聯系姐夫。畢竟他是帝國人，要是出了什么事，這事被查出來，君家會成為眾矢之的。”
鳳殊的顧慮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問題是小綠覺得十分沒意思，“難道就因為你們不是屬于同一個政體的，所以以后你跟他都不能光明正大的來往了？你就不怕偷偷摸摸地聯系他，以后更麻煩？”
“這事情我只能夠先跟君臨說，聽聽他的意見。畢竟我的來歷比較麻煩，四姐出現又消失了，要是她還在，還好說一點，現在正主都離開了，很難說清楚。就算君家長輩都理解，可是外人畢竟不會像自家人一樣支持你，只會往我們身上潑臟水。”
鳳殊覺得自己之前答應了阿里奧斯親王，要在以后帶著鳳昀跟鳳圣哲甥舅倆去看望他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想當然了。就算皇帝陛下也贊同弟弟跟她一家來往，可畢竟帝國公民難以了解事情真相。她哪里找一個四姐出來？
除非是混淆視聽，直接將梧桐星的那個鳳小四拿出來說事。問題是，內域之于外域，又是不能說的存在。
她嘆了一口氣。
“算了，要是他們想起來聯系我的話，興許還能夠重新聯系上。”
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要留在君家陪著孩子成長了，總不能做個樣子就又跑了。短時間內她哪也去不了。
“要不等解蠱完了，就去帝國逛一圈？你不是說鳳家給了你好多個偽裝身份嗎？到時候正好用上。”
小綠可不希望她后頭綴著一長串的人。
“到時候再說吧，還不知道爺爺跟蕭元帥商量成怎么樣。也許最后只需要解二哥體內的蠱就是了。”
鳳殊下床穿鞋，又從空間鈕里拿出來一對時光石做成的玉佩狀掛飾，放到了枕頭底下。
“送禮不應該當面給嗎？有誰像你一樣偷偷摸摸的送的？要是讓別人偷去了怎么辦？浪費了。”
它其實是在眼饞自己的綠髓，想要回收利用。
“如果我是蕭家人，你覺得越華會讓我隨意闖入沒有主人的房間？鳳昀回來看見了字帖，自然知道是我給的。而且上面還有我刻的話，他當然知道是我送他的。”
就算猜不出來也無所謂，反正到時候她肯定還在，他一問就知道了。
“你寫的那幾個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綠說人類語言是沒問題，甚至能夠用遠古華夏語跟她交流，問題是，不管是星際通用語還是遠古華夏語，它只能聽跟說，閱讀跟書寫卻是要抓瞎的，妥妥一文盲。不過對于它一棵樹來說，能夠交流已經是綱范圍了，本身語言就是用來口頭交流的，它壓根就不需要具備看跟寫的能力。
“是唐代一個叫王勃的詩人的一句詩句，意思是不管距離多遠，只要我們心中有彼此，再遠都能夠感到親近。”
“原話是怎么說的？”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鳳殊將兩塊可以當做玉佩佩戴的時光石拿出來，一個字一個字地教它認，直到小綠表示沒問題了，才又重新放回枕頭底下，離開弟弟的房間。
“你去哪？”
“找二哥。”
等她上了二樓，才后知后覺地現，之前帶領她參觀的圓丟丟已經不在了。她有些躊躇不前。
“你剛才哭的時候，那個叫君睿的家伙就跟著圓丟丟離開了。”小綠說完又笑她，“害怕了？怕什么，弟弟的房間都進去過了，你自己的房間跟兒子的房間總該也進去看一看，這才叫做公平，要不然你兒子會吃醋的，到時候破壞了他們甥舅倆之間的感情怎么辦？小孩子相處不好，都是因為大人對待他們不夠公正。這是鳳初一說的。”
“我不是怕，只是”
好吧，也許這就是怕。
鳳殊在一扇房門前站了半晌，最終還是推開走了進去。
是一個非常簡潔的房間，除了一張大床，便空無一物。
她環顧四周，四堵墻，一扇窗，一扇略微打開的門，顯然里邊是盥洗室。
“哇哦，你們兩公婆怎么這么沒有生活情趣？這么空蕩蕩的，交配的時候爽得起來嗎？我是說，這個臥室真的很像監獄，大是夠大了，可也未免太空了”
小綠嘮嘮叨叨的。
“你的意思是，這里是君臨的房間？”
“是你們的房間。這里有你的氣息，那里，對就是那堵墻，應該有什么開關，我咦，你還記得怎么打開啊？”
是衣柜，整整一扇墻的衣柜。一半是女裝，一半是男裝，上面是衣服，下面是鞋子。另外還有幾個格子分別放著內衣褲、帽子、圍巾、手套、襪子、衣服配飾。
鳳殊抿唇，瞪著那些衣服，心中天人交戰。
“看來他對你還不錯，有一些是舊的，大部分是全新的，肯定是每年都會給你買新衣服，雖然你不在，心里還是記著。嗯嗯，你放心，沒有別的女人的氣息，這房間很干凈。床上聞不到你們倆的氣味，應該是換了新的。”
鳳殊驀地就關上了衣柜。
“你干嘛？不高興？”
“沒有。”
“沒有為什么冒冷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鳳殊搖頭，卻靠在墻上喘氣，幾分鐘后才鎮定自如地離開了這個據說是她跟君臨的夫妻房。
“鳳圣哲的房間是哪一個？”
“你真的什么都沒有想起來？”
小綠半信半疑，但它還是指引著她進入了旁邊的另外一個房間。
她推門進去，撲面而來都是滿滿的生活氣息，凌亂的被子，歪著的枕頭，占了床鋪一個角落的書籍，其中一本打開著，顯然主人正在閱讀當中，還沒有完成。
這個房間并沒有之前的那一個大，但是里面卻有一大半都被各種機械零件給占據了，看起來便滿滿當當的樣子，除了靠近門、床鋪與盥洗室的地面因為常常落腳而空著，別的地方基本沒有立錐之地。
“不是說你弟弟繼承了你爸的愛好，喜歡修機甲嗎？怎么你兒子也學了這一套？難道君臨也是個愛好拆東西的？”
小綠嘖嘖有聲。
“君臨擅長操控機甲，也擅長維修機甲，聽姐夫說，他少年成名，因為某些緣故，性子非常野性難馴，在一次沖突中，君臨以一己之力，殺了帝國一批機甲師，當中有些還是被他越級殺死或者重傷的。”
言下之意，鳳圣哲的愛好多半還是遺傳至父親，跟鳳昀無關。
“看得出來。鳳昀跟你更像，房間里的擺放全都整齊有序。君臨跟你兒子，一個空的要命，一個東西多得無處落腳，凌亂的要命，不過都是一樣的悶騷，估計平日里都是有什么話都悶在心里，只想著自己扛的人。有沒有現什么東西很熟悉？”
“什么？”
鳳殊蹲下身去看那些零件。
“提醒你，關鍵詞，窗戶。”
她下意識地看向窗戶，因為外出，此刻正緊緊地關著，但是外面顯然有個小陽臺，郁郁蔥蔥的，此刻有一大團兒的花骨朵兒正在風中搖曳。
她走過去，打開了窗戶。
“還沒認出來？是蓬蓬花，之前在鳳昀房間，看的影像當中，不是有好幾張是關于你帶著兩個孩子去祭拜父母的嗎？鳳昀去拉屎，你背著鳳圣哲去遠處等待的時候，就摘過這種花，還跟鳳圣哲自拍了好多張。你忘啦？這花現在還沒開，開起來還挺好看的，味道也不錯。”
小綠一眼就看出來了，鳳殊觀察了一會，才確認的確就是那種花。
“眼力不錯。”
“那是，不過這并不值得表揚，我要是不認識那才怪了。倒是你兒子，房間里不像鳳昀那樣弄了一扇影像記錄墻，要不是這蓬蓬花，我還以為他一點都不想你呢。果然是君臨的種，整一個悶蛋，愛你在心口難開。”
鳳殊站了半晌，打開了鳳家給她的個人終端，用攝像功能從不同角度拍了好幾張照片，然后又嘗試送給鳳珺夫婦。
可惜的是，依舊不成功。
換了鳳岐宗，也同樣是毫無動靜。
“除了他們，就沒有其他人了嗎？也許還有別的人留下來找你呢？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那么寶貝你，不可能不留人等你的。”
小綠的話讓鳳殊驀地想起了阿鳳來。
她立刻換成蕭云笙的個人終端，撥通了蕭九衡的號碼。
他很快就接了。
“葉小姐。”
她開門見山，“我需要即墨的個人終端號。”
蕭九衡神情微愣，但并沒有多說什么，便給她了過來。
“謝謝。”
不待他詢問，鳳殊就掛了，然后直接撥通了即墨的號碼。
他也很快就接了，“蕭九衡有什么事？”
正想自報家門的鳳殊這才想起來她用的是蕭云笙的身份，立刻改口，“我是她的好朋友，她還在即家嗎？”
即墨的聲音立刻警覺了起來，“你是誰？”
“她的朋友。我過幾天會去即家拜訪她。”
鳳殊不知道要說些什么，闡明了意圖便直接掛了通訊，還關掉了個人終端。
她沒有想到的是，吃晚飯的時候，即墨直接到君家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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