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帶著兩個孩子去了藥圃。
藥材都長勢可人,她在視野隨時能夠看得見的一塊空地上鋪了一塊厚毯子,將兩個孩子放在上面,便開始四處游走,將成熟了的藥材都摘取了。然后該松土的松土,該掐芽的掐芽,忙忙碌碌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腰酸背痛,工作才總算是告一段落。
讓她感到心驚膽戰的是,兩個孩子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孩,此刻正好奇地打量著她。
“你是誰?”
“你是誰?”
她沒有貿然過去,免得驚擾了對方,以至于他做出傷害孩子的事情來。
“我叫施亮,這里是哪里,你的菜園子?”
“我是鳳殊,這里是我的藥圃,施亮你餓不餓?我正準備吃飯。”她腳步輕快地往他的方向走,“噓,我們說話小聲一些,要是吵醒了他們,就該頭疼了,有可能哭起來沒完沒了。”
施亮的表情很是困惑,直到她人都走到面前了,也沒有回話。
鳳殊彎腰將兩個孩子抱了起來,心里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你是怕我傷害這兩個孩子,所以才會對我特別和氣嗎?”
雖然年紀小,但顯然該有的心眼兒一點都不少。不過鳳殊當然是不可能承認的,不答反問,“你想要傷害他們?”
他搖頭,“我為什么要傷害兩個對我沒有任何威脅的嬰兒?”
“那我為什么要害怕你會去做你沒有想過會去做的事情?”鳳殊眨了眨眼,“你還沒有回答我你餓不餓。”
這一次,他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餓。我迷迷糊糊醒來,就發現自己到了這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嗎?你也沒有回答我這里是哪里。”
“你把毯子收起來,跟著我走就好了。我在另一個地方種了一些常見的果蔬,我們可以去看看現在有什么可以吃的。肉類的話沒有新鮮的,不過保質期之內的儲藏品也有一些,你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我可以去翻翻看有沒有。”
“我不挑食的,姐姐。這里是你家的種植星球嗎?很特別。氣息很好聞。”
他一邊說一邊不斷地深呼吸,像是在用力嗅著周圍的氣息。
鳳殊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個孩子,看起來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樣。最起碼,鳳昀小時候就不會有他這樣的表現。
“你應該叫我阿姨,我已經結婚了。”
施亮并沒有因此就改口了,“你很年輕,我不能叫你阿姨。”
“為什么?”
“因為你年輕啊,比我大不了幾歲,怎么可以叫你阿姨?”
鳳殊微微一笑,好吧,她承認心里有一瞬間的被治愈感。沒有哪一個女人不喜歡別人恭維自己還年輕。
“沒有關系,年齡只是稱呼的衡量標準之一。我已經結婚生子了,對于你這么小的孩子來說,已經是阿姨輩分的了。”
“不行,你沒有關系,我有關系。要是胡亂稱呼,爺爺他們會教訓我沒有規矩的。你比我爸媽小太多了,怎么看都不是和他們平輩的人,我不能亂來。要不是我年紀比你小一些,換了我大哥來,你連做我的平輩都不可能。”
鳳殊挑眉,“難道你大哥還喜歡別人叫他叔叔伯伯?”
“爸媽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下了他,然后過了好久才有了我,我們兄弟倆在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就像是父子,曾經還有人以為我們是祖孫倆呢,大哥就算想要裝嫩也沒有機會。小時候還會爭辯自己小,后來就習慣了,最近反過來,在年輕人面前總是裝大爺,看得我牙疼。”
施亮不緊不慢地走在她身邊,略微落后半個身位。
“看來你們家人之間感情很好啊。有個年長自己這么多的哥哥是一種什么體驗?我大哥很寵我,二哥也大我好多歲,到現在都沒有見上面呢。”
鳳殊想到大師兄郭子就笑了起來,貌似她當年真的被郭子欺負了很多次呢,不過每一次他總會任由她欺負回去,師兄妹倆往往在最后笑作一團。他們雖然相差的年齡大了一些,可這么多年相互玩鬧打趣,真的培養起了深厚的兄妹感情。比起神秘莫測遙不可及的二師兄,她對大師兄的感情要更為具象,以及,心安理得。
對,心安理得。
慧山到底是師傅,是尊長,哪怕知道他教她護她,可是最初也不是一下子就親近起來的。她對自己在師徒之間的歸屬感,最開始其實還是多虧了大師兄的引導。要是沒有對方,她沒有辦法全身心的融入新的身份。因為大師兄,她才真正的開始學會以慧山的徒弟郭子的師妹這樣的身份自處,才真正的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們師徒倆為她營造的家的氛圍。
“為什么你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你二哥?他很早就去世了嗎?”
施亮的話讓鳳殊的思緒迅速回籠,心內黯然。
就算二師兄現在真的也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生活著,對于前世而言,他和她也早已是死去的人了吧?而對于他們兩個來說,前世也早已是歷史。
什么都回不去了。劍童一直心心念念著想要回去的故鄉,早就是無法實現的鏡花水月。他固執地認為只要找到了二師兄,對方就有辦法幫助他回家。可是,家到底是什么?
家,就是我們自身的存在啊。是我們都在一起,所以才會有家。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從前的那個家,早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了。現在的家,是現在的緣分,與從前有關,卻也無關。
“我說錯話了嗎?你為什么要哭?不要哭了,你看起來很傷心,我都想要跟著哭了。他們總說我哭起來很丑,我可不想要成為一個長得很丑的男人。”
施亮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下擺。
鳳殊怔了怔。
“噢,謝謝關心。”
她哭了嗎?
鳳殊低頭在孩子的衣服上擦了擦臉。
“你二哥真的是死了嗎?大哥說人死不能復生,只要帶著他的意志勇往直前就好了,這是對死去的人最好的安慰。活著的我們就是死去的他們生命的延續,只要我們不死,他們的精神就會永遠長存。我們死了,我們的后代子孫記得我們,那我們也就相當于沒有徹底的死亡。
身體沒了就沒了,最重要的還是精神。每一個生命的精神力都是不一樣的,哪怕最平凡最普通的人,也會有自己的閃光點,也有可能會帥氣的耀眼的在自己活著或死去的時候留下光輝。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不過大哥說能夠做到的人少之又少,因為說容易,做卻難。反正心里要有這樣的想法,然后一直一直去做就好了,死了之后,才不會去想活著的人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的呢。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想東想西的人都是活著的,他們有他們的因果要去承受,死了的人是已經了結了因果的。”
鳳殊突然很想要見一見施家人。
“你大哥說的很對,死去的人已經了結了自己的因果。就算活著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想明白,也還有很多恩怨是非沒有解決,可是一旦身死,便是道消。世界都已經將他們抹去了,那意味著他們也不再需要為自己生前的恩怨情仇擔負因果,畢竟精神長存,但身體卻已毀滅。”
“看來大哥也會認同我的看法的,你真的是我們的同輩。他一定會很喜歡你。”施亮突然上前和她并排而行,“姐姐,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只不過,哪怕這一次丁春花做了丈夫的飯,洪愛國卻看都沒看她一眼,依然到自己父母那兒吃飯,晚上也不回自己屋睡覺,直到關九回來的前夕,才在丁春花好聲好氣的服軟話語中結束了這一場夫妻冷戰。
只是,架都打了,冷戰也結束了,存折里頭的多年積蓄沒了,關九打獵得來的近三千塊錢也沒了,這第二筆借來的學費錢更是要不回來。
洪愛國打電話給洪小星讓她把錢往回寄時,洪小星哭著說錢都已經被她用在了買學習用品上,為了讓他相信,小姑娘還報了一長串的書名,說都是老師要求這一學期必須看的,其中許多書都是所謂的港臺版本,價格老貴了。
這錢用都用了,洪愛國還能怎么樣?只能厚著臉皮再出去借唄。
只是鄉里鄉親的,誰不知道誰家的事啊?比較親近的還有家里比較寬裕的,都已經讓洪大柱借過一遍了。剩下的要么不熟開不了那個口,要么相熟的人家想借也沒有那多余的錢,畢竟都一個村子里住著,誰家也不會比誰家富裕多少。
因此出去轉了幾遍,洪愛國也沒有借夠學費。
“小靜,要不再跟學校說緩一緩?爸爸過幾天趕集的時候到鎮里去,跟從前磚廠認識的朋友們借,湊夠了錢立刻到你學校去幫你把學費繳清。”
關九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更多的話。
實際上她對他是否能夠湊夠學費已經不抱希望了,如果真的關系夠鐵,那些朋友們一早就來家里找洪愛國了,但是這么多年來,最起碼在她到來之后,壓根就沒有磚廠的人來拜訪過。
人走茶涼,這是世間最普遍的常識。
如果別人日子過得特別富裕,人也大方,那厚著臉皮求上門去,也許真的能夠借到錢,但要是別人原本日子也一般,自家都顧不過來了,人再好心,也沒那個余力來樂于助人。
靠人不如靠己,這是永遠的真理。
關九只是在家里休息了兩天,將家里家外的家務活都做了,又去洪陽家里找洪衛國聊了聊,才在第三日天蒙蒙亮時進了山。
一連數日,她都是跟著楊其鄴兄弟倆、洪衛國父子倆一早進山,分開行動,傍晚又相約一起出山,打回來的獵物都直接背到了楊其鄴家里,由他出手賣出去,得來的錢她依舊拿回去交給洪大柱,只是這一回,特意叮囑了,往后她拿回來的錢,不能給洪愛國,更不能給丁春花。
洪大柱聽了這樣的話原本是不高興的,但是關九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啞口無言。
“爺爺,我媽寧愿讓我爸往死里揍,都要把家里的錢全都攢在手里,她寧愿把錢寄給兩位姐姐買衣服買零食,也不想給我交學費,顯然是鐵了心不想讓我讀書了。這錢要是到了她手里,那根本就用不到我身上。
要是到了我爸手里,我媽也能明著搶暗著偷,這些年我爸是不計較,家里的存折也都給我媽放著。我爸是個老實人,氣到打人都降伏不了我媽,證明他已經拿我媽沒奈何了。要是繼續鬧下去,難不成還要離婚?如果真到了那個地步,就是我不孝了。
我不希望因為我想讀書,最后讓父母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關九說這些話是真心的,盡管她有著洪怡靜的記憶,甚至在許多時刻,因為丁春花的做法,心里會突然冒出來不像是自己的憤怒與悲傷的情緒,但是她是真心希望洪愛國與丁春花夫婦倆能夠好好過日子的。
只不過,如果說前些年還奢望過,努力做好一切讓丁春花也疼愛她這個小女兒,那么如今的她已經明了,不管是曾經的洪怡靜,還是如今的她關九,都是沒有辦法做到這一件事的。
丁春花討厭自己生的小女兒,討厭到棄若敝屣的地步,如果有可能,這女人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的,甚至一切可以重來的話,即便生了下來,也會找機會把小女兒扔到白沙河里去浸死。
對于這個早已魔怔了的婦人來說,是洪怡靜扼殺了她生兒子的希望,更確切的說,丁春花認定了洪怡靜是殺她那個原本該出生卻最后被掉了包的兒子的兇手。
這樣的想法是十分可笑的,但凡是正常人,就不會有這樣瘋狂的想法,但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很顯然,洪怡靜不幸地遇上了這樣一位思維詭異的母親。
關九念在這個可憐的便宜母親,的確因為生洪怡靜的緣故而傷了身體,加上她自認的確也占了人家女兒便宜,人生地不熟的又對這個時代一頭霧水,所以起初在洪家生活多少有些任打任罵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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