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笑著笑著就不約而同地睡了過去。
一開始鳳殊還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直到木小九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才怔了怔。
“不好，鳳殊，他們好像不行了。”
虛化的夢夢總算是出聲了，驟然出現在老婦人的肩膀上，“快點，藥！”
鳳殊二話不說從自己的空間鈕里掏出來藥罐，兩個老人各塞了一句黑乎乎的藥丸。
“要不要再喂點綠髓？”
“做到這份上就夠了，你的藥又不是撿來的。”
夢夢不樂意，畢竟綠髓這東西很珍貴，就算是喂給君臨，它也覺得浪費。
鳳殊給他們把脈，木小九雖然在哭，但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啪”的一聲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小九，我懂一些醫學，不要哭，讓我看看爺爺奶奶。”
“你真懂？”
“喂，幼崽，再拖下去他們就死了。”
夢夢也不想浪費時間了，再次虛化，將小孩裹起來帶到了一邊去。
因為突然而然的動作，小孩被嚇得瞪大了眼睛。
“別嚇唬她，夢夢。”
鳳殊替他們把脈沒多久，總算是放下心來。
“怎么樣？他們不會死吧？要真死了可就麻煩大了，這幼崽不會賴上我們吧？我可不喜歡這小豆丁，黏人。”
木小九只是愣愣地看著它，像是被嚇傻了。
“虛驚一場，他們是真的睡著了。”
“睡著了怎么會這樣？氣息一下子就弱了下去，我還以為都死了。”
“誰死了？你才死了。”
木小九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又想要撲過去抱自己的爺爺奶奶，但被鳳殊抱了一個滿懷。
“他們只是太累了，突然之間放松下來，所以氣息才一下子弱了下去。你不要擔心，應該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她的預感還不錯，半個小時后兩位老人家就醒來了。
“奶奶，奶奶……”
小孩幾乎是哭著沖過去的。
“哎，怎么了，奶奶的乖寶寶。”
“嚇到了？我們只是睡了一覺。人老了就是這樣，時不時會中途睡過去，這是正常的。”
他們花了二十分鐘才將小孩哄好了。
鳳殊總算找到機會和他們告別。
“等等，九小姐，我家老頭子有話要說。”
老婦人招手讓她等一會兒，自己卻抱著孩子進內屋去了。
見木小九的爺爺上上下下開始打量她，最后視線又聚焦在趴在她肩膀上的夢夢身上，鳳殊心里一突，莫名有一種頭皮發麻的不好預感。
“你會古醫術？”
鳳殊愣了愣，搖了搖頭，“不會。”
她不是大夫，當然不會醫術，只不過基礎的外傷之類還是懂得怎么處理的，畢竟也是行走江湖的人。
老人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否認，“你剛才不是給我們夫婦把脈？”
鳳殊訝然。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第一時間準確地說出了“把脈”這個詞。
“看來的確是把脈。”他點了點頭，“它是你的伙伴？”
鳳殊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夢夢，它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是的。”
“看來你需要加把勁，努力將實力提高幾個境界才行，否則發揮不出它的作用。”
老人再一次語出驚人，明顯是看出來了夢夢是受到了她實力的限制。
鳳殊心思急轉，這人有這種眼力，說明實力很強。可剛才夢夢沒有任何危險的提示，她也感受不到任何危險的預示，之所以頭皮發麻，倒更像是會惹上麻煩的直覺。
“坐下喝杯茶。”老人示意她坐，“不用怕，九小姐，我們對你沒有惡意。相反，還有一事希望你能夠成全。”
鳳殊想跑，但莫名其妙有種跑不掉的感覺，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
老人親自泡茶，又倒了一杯遞過來。鳳殊接過，并沒有喝。
“我們家小九今年五周歲，四月初八生日。她是遺腹子，母親也因為難產去世了。兩歲之前一直都是在鄰居家生活，我們找到她之后，才到這個地方定居。”
鳳殊只是眨巴著眼睛，安靜地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既然你懂古醫術，就不難知道，我們夫婦的身體早已衰敗了，能夠勉力支撐到今天，也不過是怕唯一的血脈無人照顧，所以才一直支撐到現在。”
老人微微一笑，看著她眉眼彎彎，“你看著很面善。”
“很多人都說我長了一張大眾臉，丟到人海里就像是一滴水回到了大海中。”
鳳殊心想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
可是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越不想要的時候往往就真的發生了。
“我們夫婦當年也曾經叱咤風云，不管是在戰場內外，都風光無限。原本以為會死在蟲族的圍攻之下，可誰能想到還有運氣重回平常的生活。諸葛曾經笑話我們是走了狗屎運。”
他第一次笑得像自己的妻子，皺紋層層疊疊地如一朵花那般綻放開來。
“你長得真像婉秋那孩子。她小時候風風火火的，曾經一度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很是頭疼，不知道要拿她怎么辦。綁著她吧，她總有辦法開溜。帶著她吧，她又總是不怕死地沖向最前頭，好像我們才是需要她庇護的老弱病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過勇猛，本來還能打的我們真的比前人要老的快，退的早……”
他陷入了恍惚，似乎在追憶往昔的榮光與遺憾。
鳳殊啞然。
比諸葛婉秋還要更高輩分的人，而且用的還是這么熟稔親近的語氣，她難道能夠拒絕他接下來的要求？
她有點后悔沒有帶鳳小七出來了。
“夢夢，你認識他嗎？有沒有印象？”
“我都多少年沒有出來了，怎么會認得不相關的人？能夠將鳳家現在的那些人認全了就算不錯了。”
實際上，鳳家的很多旁系人員它也是毫無印象的。能夠記住的都是鳳家直系人員，核心的旁系人員，以及少許它覺得鳳珺他們會派到鳳殊身邊來的旁系小輩。
“早知道就叫七姐出來了。”
“叫她出來了也沒用。她常年在戰場，結識的更多的都是戰場上的人，對現在的鳳家說不定還不如你熟悉。這對夫婦看著就老態龍鐘，又說諸葛婉秋是晚輩，年紀肯定很大了。難怪氣息這么弱，一開始就覺得是普通人，沒有感受到強者的氣息，的確是快要死了。”
對于強者的逝去，夢夢毫不在意。
只要死的不是鳳家的人，它才懶得管。不，就算是鳳家人，也得看是什么人。如果是鳳珺之類的，它還是會在他臨終之時去看上一眼的。如果是鳳殊，哼，假如它自己沒有被她拖累死，到時候也許勉為其難會為她掉一兩滴眼淚吧。
鳳殊不知道它心中所想，依舊集中意念道，“我剛才把脈覺得他們身體也沒有很糟糕。的確是比較孱弱一些的脈象，可那也是老去的身體正常的反應，按理說，不可能會很快老死。”
“一定要現在死才行嗎？他們之前肯定也碰到過一些人，可是都沒有想要將幼崽推出去，現在看到你卻不讓你走，明顯是因為你這張臉讓他們看到了希望。如果你不是諸葛婉秋的后代，他們還真不會冒這個險，就算明天要死了，今天也要為孩子的生存問題謀劃一二，不管是威脅還是利誘，總有手段讓人照顧孩子到她可以自我照顧的年紀。”
“如果他待會真的要托孤怎么辦？”
“能怎么辦？你能不接？”
夢夢想的顯然和她一模一樣。拒絕是不現實的，可接受，她也不太樂意。
“按照脈象分析，不出意外，他們還是能夠活一些時日的，應該夠他們安排好孩子的后路。”
“什么后路？這個星球雖然我沒有逛遍，但也逛了一大圈，幾個城市的范圍總是有的，告訴你，沒多少人。一看就知道是很落后的地方，基本交通和醫療都非常非常差。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選擇在這么一個地方定居帶幼崽，明顯對幼崽的未來發展不好。基礎水平跟不上，眼界也開不了，從一開始就落后一大截了，將來要怎么往上爬？”
夢夢不明白的事情，鳳殊卻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幾種可能。
“也許這里本來就是他們的故鄉，也或許是他們夫婦相遇的地方，又或者，是他們的孩子去世的星球，也有可能是因為希望唯一的血脈就這么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又普普通通地生活一輩子，哪怕眼界狹小，哪怕實力不高，卻永遠也不需要擔驚受怕，永遠也不需要到戰場上去流血流淚。”
說是安居樂業也好，說是偏安一隅也罷，總歸是生活，別人怎么看待他們不在乎，哪怕孩子將來埋怨，他們也會笑著接受。有時候，不管怎么選擇都是錯的。有時候，不管怎么選擇又都是對的。
“你怎么知道是這樣？也許只是剛好跑到這個地方的時候生病沒力氣再跑了，所以才會干脆在這里生活。沒看見他們有多虛弱嗎？”
“還好，脈象真的不像是垂危的人。只要有想要活下去的渴望，能夠再活幾十年也是有可能的。我師傅說過，千萬不能夠小看人的求生意志，有和沒有的人差遠了。”
“你看他們有求生意志？”
“嗯。”
“我看他們累了，想要休息了。”
實話說，應該是想要開溜卸擔子。
“夢夢，你總是這么小看人可不好，會吃大虧的。”
“我在你們身上吃的虧還不夠多？”
夢夢心想單是鳳初一一個人就夠讓它吃虧的了，現在鳳殊看起來就更會讓人它吃虧了。
老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回鳳家以后，教小九游泳吧。”
鳳殊回過神來，“嗯？”
“那個孩子，天賦很好。如果我們能夠活到她結婚，也就不用麻煩你們鳳家了。可惜現實條件不允許，我們沒幾年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物質上的東西并不缺，足夠讓她什么都不做，有吃有喝地活到老。可人這一生，只有物質充裕，是很難過好一輩子的。婉秋現在應該常年呆在家里了吧？幫我們照看她幾年，她會很樂意的。”
鳳殊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自說自話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讓我帶小九回鳳家？”
“嗯，我們一家三口到鳳家做客，你不介意帶上我們吧？暫時死不了，要是能夠在死前和婉秋見上一面，我和老太婆會很高興的。”
鳳殊摸了摸鼻梁，她不確定諸葛婉秋會不會高興，但是現在，明顯夢夢不高興。
“我就說這人不可能這么容易放棄。原來埋伏在這里，這便宜占得也太厲害了。”
“好像也正常？怎么可能見到一張相似的臉就真的拜托給我？不管怎么說都是陌生人啊。再相似也是不認識的人，怎么知道靠譜不靠譜？再冒險，現在也不是到冒險的時候。”
“所以你要帶他們一起走？開玩笑！！怎么走？難道你要他們一起進來？只是幼崽的話還沒什么關系，直接放倒了就好。可是他們再老弱，也是曾經的強者，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鳳殊也頭疼起來。
的確如此。她怎么敢將人放進來？別說兩個強者，就算只是一個，她也不敢啊。何況，木小九也五歲了，也不太敢放進去，畢竟都有自己的觀察力了。
“怎么，難為你了？只是一起同行而已。我們是沒有自己的星艦，有的話，離開這里并不是難事。你的星艦在哪里？直系一定會有自己的所屬星艦，你既然能夠和鳳家的守護神獸在一起，肯定已經到了獨立闖蕩的階段。年紀是小了一些，但也不算太小。難道鳳家現在情況不好，連星艦都沒有辦法給你們配齊了？”
老人一連串的發問讓鳳殊苦笑起來。
好吧，貌似真的很了解鳳家啊。一眼就看出來了夢夢的來歷不說，對鳳家的一些內情也很了解。
“不要這么快就投降了，要是托孤那就接受，但帶他們上路不行，風險太大了。活到這個歲數的老妖怪，怎么可能沒有壓箱底的手段？”
夢夢就怕鳳殊會因為心軟而點頭答應，到時候陰溝里翻船就成笑話了。
“前輩，實話說，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星球叫什么。我是和別人一起來的，可是現在所有人不見人影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離開。”
鳳殊說得理直氣壯。這也不算是謊話，她的確不知道怎么離開，知道離開的是泡泡，可不是她，甚至都不是夢夢。
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的情況下，她還真的不打算輕易就去成全別人。畢竟，誰知道他說的話是不是都是真實可靠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她臉上有沒有寫著“好人”兩個字，就算心軟，也不是見誰都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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