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夢不愿意搭理她，鴻蒙已經睡著了。

    “你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相處的嗎？”

    施耀將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吵醒它們似的。

    “嗯，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有什么不對嗎？”

    “不是，是覺得這樣很好。”

    施耀很羨慕。

    “我連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不能相處得這么和諧。難怪連小七也能夠和你這么親近。”

    鳳小七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哈哈，小七你也知道，這不是壞話。

    你本來就不喜歡和人說廢話，不過感情本來就是通過說廢話積累出來的。你都不知道對于別人來說你是多么的令人望而生畏。要不是我天生臉皮厚，又話多，也未必能夠和你做成朋友。可你對鳳殊明顯不同，很短時間就像從小認識的一樣。”

    “在這里話不要這么多。”

    鳳小七不愿意讓即墨知道過多情況。

    鳳殊好笑不已。

    “七姐，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小九肯定已經將她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說了個七七八八。

    即墨是個聰明人，不會往外傳的。要不是認為他足夠靠譜，我也不會讓你們現身。之前我還打了一個馬虎眼，說君臨他到另外的地方去了，現在卻又直接將所有人都放出來，即墨肯定心中有數才對。他并不像你所認為的實力低微。”

    “如果他不是小九的對象，我也會對這么識趣的人有個好印象。可一旦考慮到他和我們結識的理由，我就沒有那種好心情去欣賞他的優點了。”

    “為什么？剛才已經說過了，我也了解外貌帶給他的風險性，但任何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不可能只有壞處而沒有任何一點好處。除卻外貌與家太遠這兩個缺點，我真的認為即墨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未必配不上小九。”

    “換了是你，你會接受這樣的男人？”

    鳳小七的話讓鳳殊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你看，你自己也不愿意。”

    “我以為你們女人也和男人一樣，會更加喜歡高顏值的人。為什么鳳殊你看不上即墨？”

    施耀同問。

    鳳殊哭笑不得。

    “即墨這種類型不是我會喜歡的，不過以他的心性與見識而論，對于我來說是非常不錯的朋友人選。”

    施耀投了一個贊賞的眼神給她。

    “真聰明。作為朋友的話完全足夠了，作為伴侶的話，壓力就太大了，誰在他身邊都會自動成為一個丑八怪。”

    鳳小七冷著臉掃了他一眼。

    “我閉嘴！”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讓鳳小九變成了潛在的丑八怪人選，施耀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不必太擔心的，七姐。有一句古話叫做兒孫自有兒孫福。別說作為兄弟姐妹，就算是作為父母，其實在更多的時候都只能夠選擇放手。

    你不覺得其實很多時候一旦自己心里打定主意，外人的所有看法都不重要，也不會聽嗎？哪怕明知道很有可能會得到不好的結果，也非要自己親自去經歷一遭，否則絕對不會甘心的。”

    “小九不同。如果換做是你，我會很放心。”

    鳳小七沉默數息，還是搖了搖頭，“即墨不行。他責任太重。

    外貌是一方面，就像他所說的一樣，只要他自己小心低調一些，偽裝過后便能夠避人耳目，所以其實只要自己足夠謹慎，實力又提升到一定水平，自保并不是問題。小九是在外域長大的，在內域并沒有多少人了解她的長相與脾性，只要她也深居簡出，風險也會大大減低。

    家是否遠都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實際上一旦嫁出去，或者在戰場上生活，就很少會有機會和家里人朝夕相處，能夠知道大家安好便是最大的安慰。

    可我們不得不考慮到即墨的身份問題。

    他家成員簡單，這是優點也是缺點。一個家族一旦子孫青黃不接，那意味著關鍵位置絕對不能夠缺人，每一個成員都是至關重要的，一旦缺席，會造成全盤崩潰的后果。

    即墨還不是普通的即家人，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即家族長，這說明他有自己的過人之處，也說明他肩上的擔子有多么的重。但凡有一點可能，都不會讓這么年輕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可即家就這么做了，說明什么？后繼無人，不得不依靠他。

    小九要是跟了他，以后一輩子都得和他一起承受即家的重擔。她不會有普通人才能夠享受得到的那種自由的。

    雖然我們姐妹到現在都沒有能夠親自聊一聊，可我知道她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就算即墨說她足夠堅韌，我也不希望她去過那種苦日子，一直到老，都不會有安心的時候。”

    說到這里，鳳小七頓了頓，有些歉意。

    “如果不是因為沒有辦法，我不會臨陣逃脫的。我們家族的重擔，現在被轉移到你身上去了，很抱歉讓你再也不能過隨心所欲的日子。”

    鳳殊聳了聳肩。

    “這個天下，有誰是真的能夠過隨心所欲的日子呢？人在江湖飄，不得不挨刀。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有自己不得不硬著頭皮去面對的宿命。相較來說，我比小九強多了不是嗎？即家人少，鳳家人多，人多力量大，就算我不中用，大家也會給予我力量。”

    “你看得到是開。”

    “其實七姐你也可以看開一點。如果不是夢夢，單論實力，我還不如小九。”

    鳳小七搖了搖頭，“不，她不可能比你強。”

    鳳殊眨了眨眼，“你為什么這么斬釘截鐵？小九真的很強的。”

    “我剛才說了，她天性散漫，并不是喜歡戰斗的個性。你看起來也不喜歡戰斗，可戰意驚人，一定曾經身經百戰過，或者天生就有著不俗的戰意天賦。小九不是這樣的，她其實更適合過普通家庭的生活，生在我們這種家族，對于她來說其實本來就不是一件合適的事情。”

    “所以你才不同意即墨？就算換一個樣貌普通的世家子來，你也第一時間會反對？”

    “嗯，我會。她本來就在外域長大，只要偶爾回家族看一看長輩就好，其實更適合在外域生活。雖然沒有家族的庇護，可也沒有家族責任所帶來的煩惱。而且從大局上來看，內域遠較外域承受的壓力要大，蟲族亡我之心不滅，戰爭便一日不止。

    我是在戰場成長起來的，從小也習慣了打打殺殺的生活，讓去過普通人的日子，反而會不習慣。小九不同。她并沒有經歷過蟲族所帶來的腥風血雨，我希望她一輩子都那樣舒舒服服安安心心的，就像普通人一樣，有著自己的平凡人生。”

    “話誠然不錯，可如果小九自己不樂意，那怎么辦呢？如果違背自己的個人喜好，單單按照親人的想法去活，你覺得她會開心嗎？如果她自己內心想要的，正好也是家人所衷心祝福的，我覺得那樣她才能夠更加感到幸福。

    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挺悲慘的。可時間慢慢過去，回過頭去看，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那有限的人生經歷，才知道其實我也過得不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現在想想，其實那句話是對的。‘我心安處是故鄉’。只要自己的心不是無處安放，那生活也必定不會差。

    我看世界的角度，和世界看我的角度，未必會一致，甚至往往都不一致，任何時候都會有些許偏差，可世界看我的角度不是由我所能夠掌控的，我唯一能夠做好的便是去調整自己看世界的角度。

    只要盡可能地做好了這一點，就能夠安放自己的身心。只要安放好了自己的身心，那生活才能夠盡自己最大努力去過程自己想要的樣子。”

    施耀終于憋不住了，猛地拍起掌來。

    “哇哦，單憑這一番話，小七你輸得不冤。雖然你實力更高，可是明顯鳳殊看問題的角度更接地氣，她的話真的很有說服力啊，我現在都能夠想象得到將來她成為族長之后其他鳳家人俯首帖耳的樣子了。

    看來鳳家的手段真的非同小可啊，我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怎么可以說出這么漂亮的話來？你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鳳小七瞥了他一眼，“你也覺得她說得對？”

    “當然。也不是說她說對了你說的就完全沒有道理。只是吧，我覺得鳳殊的話更有意思，或者這樣說，更讓我愿意照著她的話去做。

    你的話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更像是長輩們會說出來的話。你也該知道，我們作為晚輩，在面對長輩時，常常會有種奇怪的現象，就算明知道他們說的話是對的，我們也還是不愿意立刻遵從，甚至會故意反著來，就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比他們厲害一樣，往往都不會照著做的。”

    “那是你，不是我。逆反心這種東西，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能夠控制了。”

    鳳小七并不覺得他的話說到點子上了。

    施耀攤開了雙手，“所以說這才是我們的問題啊。一直以來都在戰場上和蟲族殺來殺去的，這么多年都沒有過過正常的普通人的生活。就算家族有培養意識，可更多的也還是傾向于戰斗方面的。你看，在這種日常生活上，我們還真的沒有鳳殊處理得好。

    她想問題的角度，明顯和我們的不一樣。我們認為的所謂安全，更多的是關于身體是否安全，是不希望受到重傷致死的那種類型，可鳳殊不同。她更關注的是心靈方面的，是關于靈魂上是否能夠承受，又是否能夠幸福。”

    施耀的話讓鳳小七怔了怔。

    鳳殊微微一笑，“七姐，沒有這么玄乎。

    我只是覺得，以小九的個性來看，不管我們怎么規勸，她都不會愿意放手的，除非她和即墨之間自己放手了，否則我們是沒有辦法阻止這一段感情的。

    他們早就開始了，已經過了單純的生根發芽的階段，現在都已經開花了，只差最后結果部分。不管是碩果累累，還是空無果實，最后都只能夠由他們說了算，我們能夠插手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關九并不在意。

    回家之后，她就把這件小事給忘了。

    大概是因為這一次差點沒了小命，丁春花被婆婆黃小麗狠狠地罵了一頓，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安排關九做家務，只是在無人之時，到底是心疼花出去的醫藥費，冷言冷語是少不了的，有幾次也下死手去擰她腰間的軟肉。

    關九沒有吭聲。

    她一直木呆呆的。花了好幾天時間，才總算明白，自己貌似變成了洪怡靜。

    那個一生悲慘，一直都沒有做成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情的中年婦女，洪怡靜。

    她不是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變成了對方，而且還回到了對方小時候，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關九便不想了。

    她的想象力向來就不怎么豐富，從前能安安穩穩地活下來，不引人注意地活著，便是成功的一天。

    她照搬了原有的生活經驗。

    所以在數日過后，不用人吩咐，她也乖乖地做起了家務活，挑水、洗衣、掃地、做飯、洗碗、割草、喂豬、澆菜、燒洗澡水，反正大人在外頭干活，家里的活計基本都由她包圓了。

    兩位姐姐要上學，放學后回來也要做作業，做完作業要看電視，還要早早睡覺，保證養精蓄銳，開始嶄新的一天。

    母親丁春花不能懷孕之后，也要每天都出去干活了，在家里，至多會在公婆面前做個勤快的樣子，在看不見的地方，那完全就是個甩頭掌柜。

    關九觀察了數日，對比著洪怡靜從前的相關記憶，實踐了數回，便上手了。盡管與同伴們相比起來她不夠靈活，但相對于真正的洪怡靜來說，關九的記憶力要好多了，察言觀色的本領更是強上許多。

    她畢竟是孤兒。

    只是不等她慢慢地想明白所有事情，關九便被送進了村子里唯一一所小學。

    黃泥屋，上頭蓋著的瓦片趔趔趄趄，就在開學第一日，大風起，還掉了幾塊下來，差點砸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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