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有時候會想,也許一直在星際之間漂泊,也是不錯的生活方式。
然而下一瞬她就啞然失笑,因為突然想起來君臨此前就選擇了這樣的日子。也許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明他們倆為什么能夠建立起信任,孩子是一方面,對于如何度過一生這樣的重大抉擇上,他們做了類似的選項。行走江湖和漂泊星際,趣味相合。
一念至此,她心底突然就躥出了奇怪的感覺。
她突然想要知道君臨在星際間游蕩時,都見過什么樣的風景,都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生活。那種想要探究的欲|望,或者說好奇心,來得特別急迫又強烈。
鳳殊甩了甩頭,迅速將那股怪異感給拋之腦后。
“你是不是在想老四?”
蕭崇舒怪笑。
“沒有。”
鳳殊迅速否認。
蕭崇舒卻笑得很是揶揄,“你知道我為什么會知道你在想他?”
鳳殊否認三連。
“你剛才臉紅了。雖然認識你時間不長,但我已經(jīng)抓到好幾次你想起老四或者是提起和他相關(guān)的事情時你會臉紅耳赤。
哈哈,戀愛中的女人,不管是什么脾性,都會有小女孩才會有的嬌羞啊,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夠看到七小姐露出這么可愛的表情來。我得想想要怎么加快進度才行,心里癢得厲害,怎么辦?我真的有點興奮過頭了。這不好,不利于推進作戰(zhàn)計劃,我還是……
他說著說著居然就跑了。
原本還打算反駁的鳳殊尷尬地愣在了原地,就好像吃魚卻被魚刺給弄傷了喉嚨,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特別難受。
要離開也等她說完話再走啊,讓她不上不下的算什么一回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她是這么輕易就可以讓人忽視的人?
臉紅耳赤個屁啊!
鳳殊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是缺了哪根筋,居然還真的跑到盥洗室里去照鏡子。
只看了一眼她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會臉紅毫無疑問是被他給氣的。
沒錯,和她剛才想君臨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她想他不是那種想,而是順其自然地聯(lián)想,就算不是君臨,而是身邊的其他人,她也一樣會這么想起來的。對,就是這樣。
鳳殊抿唇。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身邊人給誤導(dǎo)了。
不是有什么心理規(guī)律,叫什么認知行為一致性的嗎?假如有人不斷地給一個人做心理明示暗示,譬如告訴一個人她和某個特定的對象很合適,可能久而久之她真的會覺得自己和對方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君臨他吧,只是希望離開君家,離開軍部,離開聯(lián)邦一切熟悉的人事和環(huán)境,所以才會在星際間漂泊的。他這算是主動也算是被動,能夠適應(yīng)這種生活,不代表他就適合甚至是喜歡這種生活。
可她不一樣。她后來下山行走江湖,是真的渴望自己能夠沿著二師兄的足跡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她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在路上漂泊徜徉。永遠都在路上,偶爾會因為某處風景某個人某件事駐足于某處,可過一段時間她就又會重新上路。
不管是城郭還是山川,只要始終行走,她在天地之間就能源源不斷地感受到那種舒適心安。
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需要她或者愛她喜歡她這種事情才能夠確立自己的人生意義。她只要活著,只要和萬事萬物一樣,在天地之間出現(xiàn),在天地之間走過,然后在天地之間消失,如同所有生命一般順其自然地湮滅,就已足矣。
人就如同螻蟻那般,也不過是天地之間的悠悠過客,既是滄海桑田,也是水上浮萍,是一縷光,是滿眼綠,是一片云,是一抔土。我們大不相同,我們也全然一樣。生與死,實與虛,界限并不是那么分明。
是混沌,還是混亂?
又或者,其實一切都在變化之中。我們無時無刻不在變化,恒久的動,發(fā)展到極致,那便是靜。即便有永恒的寂靜,但只要時間足夠長,在虛無的無限大的空間里,靜也會因此而得到延展,由此變?yōu)榱藙印?br />
界限在哪里呢?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她是想得太多,還是想得太少?
鳳殊又甩了甩頭,直接聯(lián)系君臨。
他很快就接通了。
“想我了?”
鳳殊心一跳,“你在做什么?”
“想你?”
他雙眼不離她的臉,眼底逐漸泛起了笑意。
鳳殊驀地就有些羞惱,可是又不知道這羞惱來自于何處。
“爺爺呢?”
“在他房間休息。”
大概意識到鳳殊想要掛通訊,君臨很快又收斂了神情,“我已經(jīng)和小昀通過話了。他說已經(jīng)到了三哥那里,等三哥手頭上的事情安排了,就會一起回來。”
鳳殊怔了怔,“鳳昀怎么沒有聯(lián)系我?之前不是說了他們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中了?”
君臨又出現(xiàn)了一抹笑意,“大概我現(xiàn)在在他心里形象要比你高那么一點點?”
鳳殊現(xiàn)在只想要揍人。
此刻他莫名其妙的有種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憋屈感。
到底是什么呢?
他到底在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她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君臨的嘴角彎起又拉平。
“你不試一試聯(lián)系他們?也許他們現(xiàn)在正有空,剛好可以接……”
他話都還沒有說完,鳳殊就已經(jīng)掛斷了通訊。
下一秒,他就像是個孩子似的喜笑顏開。
要是鳳殊看到他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會更加抓狂。但是她看不到,因為她正心急地聯(lián)系鳳昀。
鳳昀果然很快就接通了。
“姐。”
鳳殊突然覺得有些喉嚨發(fā)緊,“嗯。是我。”
鳳昀兩眼極亮。
“等三伯的事情安排了,我們就立刻回去。”
“不著急。姐姐會等你們。慢慢來。”
鳳殊很快就克制住了情緒,露出了笑容。
“長成大人了。”
“姐,你也長大不少。”
鳳昀視線上移,忍笑,“頭發(fā)更新?lián)Q代了?”
鳳殊摸了摸腦袋,“新發(fā)型,不好看?”
“好看。姐你是我們家最好看的人。”
鳳昀一邊說一邊笑,“媽媽總是說我像爸爸,而你更像她,一定是遺傳了她娘家的優(yōu)良基因。”
鳳殊莞爾。
“事實說明,媽媽她說對了。”
鳳昀怔了怔。
說對了?
鳳殊轉(zhuǎn)移了話題,“在即家生活學(xué)習好玩嗎?”
“嗯,即大哥對我很好,一直親自教我。姐,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獨立設(shè)計機甲了,有一款還得到了即大哥的認可,他說會小范圍量產(chǎn),投入到即家人的訓(xùn)練中,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話,就會投放到市場里去,到時候我可以得到不錯的信用點。”
“然后?”
“然后我就可以不使用姐夫給的錢,阿圣想要買什么就買什么。”
鳳殊挑眉,“你們沒有零花錢?”
鳳昀搖了搖頭,“不是,有很多,君爺爺給了很多,姐夫給了更多,姐夫朋友也總是給我們打錢。我們不缺錢。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自己賺錢自己花。”
鳳殊啞然失笑。
這是希望經(jīng)濟獨立?
“是不是有人教你經(jīng)濟獨立才能算得上是大人?”
鳳昀點頭,“爸爸說的。他總說我要努力學(xué)習,長大了要掙錢養(yǎng)你。這樣你就可以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了。”
“我也可以自己養(yǎng)自己。”
“姐,我可以養(yǎng)你,真的,我也可以掙錢了。讀書的時候我也有幫別人維修機甲,當時已經(jīng)可以掙錢了。”
“你姐夫要是知道你不愿意用他給的錢,會傷心的。他剛才還得意洋洋地炫耀你先聯(lián)系他而不是我。”
她的話讓鳳昀笑了起來,一瞬間的神情居然像極了君臨,鳳殊怔了怔。
“姐夫教會了我很多事。姐,你們和好了嗎?不會離婚了吧?”
他的話再次讓她愣了愣,“誰和你說我要和你姐夫離婚?”
“姐夫。”
鳳昀的臉上出現(xiàn)了無奈的表情。
“你失蹤的時候,阿圣還小,所以可能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記得每一件事。
他有一段時間總是喝醉酒,然后天天在我面前哭著說你不要他了,你要和他離婚,就是為了躲他所以才跑了。
有好幾次,我睡著了他還非得吵醒我,非要讓我看著他哭,說我的眼睛和你的眼睛很像,和我說話就像是在和你說話一樣,總之他就是要哭給我看,因為這相當于是哭給你看。他說他就是要讓難受,因為他不好受,他就希望你也同樣不好受。反正每次都是眼淚鼻涕糊我一臉。”
鳳殊知道不應(yīng)該笑,但是她卻沒能忍住。因為鳳昀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笑了,一副拿君臨無可奈何但又不得不小人不記大人過的樣子。
“姐……”
他的語氣難得像小時候一樣露出撒嬌的尾音。
“抱歉,這是你姐夫的過錯,和我可沒有關(guān)系。”
“姐,你不會真的想要和姐夫離婚吧?”
鳳昀又繞回了原來的話題。
鳳殊還真的沒有想到再次聯(lián)系,鳳昀居然會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
“怎么,不行?”
鳳昀現(xiàn)在緊張了,“也不是不行。就是,那個,我覺得姐夫這樣的男人也挺好的。”
“他哪里好了?”
好吧,不得不說,君臨還真的猜對了。
她現(xiàn)在還真的有些吃味。明明是她的弟弟,不是嗎?怎么好像變得是他弟弟一樣?
“能讓一個男人不管是清醒著還是神志不清的時候都會念念不忘甚至痛哭流涕,那他是真的很愛那個女人吧?
還有啊,他對我和阿圣也很好。阿圣是兒子,對他好是應(yīng)該的,我只是他妻弟,而且你們以前關(guān)系不太好,你后來還失蹤多年,他卻真的把我當?shù)艿芸创唬鋵嵨腋袷撬麅鹤印膊皇牵也皇钦娴膬鹤樱皇牵蚁胝f的是,他真的對我和阿圣一視同仁。
不單純是資源上的各種供給,更重要的是陪伴。他也會特意留出很多時間來和我單獨相處,來陪我玩,陪我完成那些我想要完成的事情。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男人,是個真男人吧?
媽媽以前說過,假如你將來要嫁人,我作為小舅子要好好地考察對方的人品。他要是人品不好,你不喜歡的話,離了也就離了,我大可以第一時間全力支持你的決定。要是人品不好,但你還是喜歡,那我就算再不喜歡,也得捏著鼻子認了這個姐夫。”
“他都陪你單獨玩些什么了?我怎么覺得你不姓鳳,都快要姓君了?”
鳳殊依舊似笑非笑。
鳳昀有些不自在。
“我是真心覺得姐夫很好,姐。雖然可能你覺得他脾氣不好,他也的確有些時候脾氣不好,可是他是個好人,姐夫真的是個好人。”
“等你再大一些,你就會發(fā)現(xiàn),好人到處都是,但并不是每一個好人的婚姻都必定是琴瑟和諧的。好的婚姻和當事雙方是否是好人還是壞人并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
鳳殊現(xiàn)在感到自己多少有些吃虧了。
她接觸鳳昀的時候,他年紀更小一些,加上從前的一些感情積淀,按理說,他應(yīng)該和她更加親近才對。但現(xiàn)在看來,他還真的和君臨更加要好。
如果他都是這樣,鳳圣哲恐怕也差不多。畢竟她當年離開的時候,鳳圣哲還很小,對她都沒有太多的記憶。君臨失蹤之前好歹還和他朝夕相處了幾年,父子倆有更多的共同記憶。
“可媽媽說了,她未來的女婿要是好人的話,就是加分項。姐姐你當時也說了,你不會嫁給一個壞人的。”
他緊緊地盯著她的雙眼,像是在確認什么。
鳳殊的心突突直跳。
他是察覺了嗎?
“幸虧你還記得。姐姐都忘記了。當年半邊身體都被炸掉了,老實說,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鳳殊朝他眨了眨眼,語氣略微有些調(diào)皮,“不許心疼啊,因為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情了。更不許失望,我現(xiàn)在也還沒有完全恢復(fù)記憶。而且,你親愛的姐夫大人也一樣失憶了,到現(xiàn)在也一樣還沒有完全恢復(fù)記憶。”
鳳昀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心疼與愧疚。
“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沒有能夠保護你,還有……”
他低下頭去,嘴唇微抿。
“剛才你促狹的表情像君臨,現(xiàn)在這表情反倒像我了。”
鳳殊朝他做了一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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