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搖了搖頭。
“我師傅只讓我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畢竟很多事情都強求不來。如果過于強求，會很容易扭曲自己和他人的本意，得不償失。”
“所以你是不打算傳授給任何人？”
“是。”
“即便是那邊鳳家的長輩提出這個建議，你也不會采納？”
“已經提出來過，也被我正式拒絕了。”
愛德加斯汀終于詫異起來，“你老師強調過不允許你外傳？”
鳳殊搖了搖頭，“那倒沒有。只是收徒是非常嚴肅的事情，我還沒有這個資格。”
“要到什么時候才達到所謂的資格？”
“必須得到師傅師兄的認可。”
愛德加斯汀挑眉，“師兄？是指和你一起接受你老師指導的男性？年紀比你大？”
“是。進門比我早。”
“可不可以找你師兄來幫這個忙？”
“不能。”
鳳殊回答得太快，以至于他都被逗笑了。
“是不能還是不想？”
“是不能。”
愛德加斯汀挑眉，“要是將來見到了你師兄，我可以向他提出這個請求嗎？”
鳳殊搖了搖頭，“不能。”
“你可以替他做主？”
“是。”
郭子不可能再來了，小郭子已經將大師兄的話帶給了她，任務完成之后，執念已散，小郭子便只是小郭子而已。
至于二師兄葉邈，還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來了這里呢。就算來了，也有可能是過去的時代，又或者，是在她后面的時代。就像鳳婉一樣，先她來到這里。等她出現的時候，鳳婉已經去世多年。姐妹的緣分也緣慳一面，以她和葉邈的緣分來看，很有可能是根本聽不到對方任何消息。
“難道也和你師傅一樣你也沒有聯系方式？還是說，他也生命垂危？”
愛德加斯汀很是懷疑，難道他們身上有什么詛咒不成？一個不長命，兩個也不長命？
“沒有任何聯系方式。師傅是非常隨緣的一個人，師兄也是一樣的性情，都不會去強求什么。緣分來了，就接住，緣分去了，就離開。
就像大哥你之前說的一樣，大部分的人，都只是人生中的過客。同伴寥寥無幾，能夠同行的路程也有短暫與漫長之分，少之又少的人才會陪著一起走到路的盡頭。”
師傅師兄他們已經看到她消失在路的盡頭了，那一世的緣分已經了結了。
只不過因為事出突然，所以他們才會無法接受她的離開。大師兄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來向她傳遞消息，二師兄也不可能依靠一己之力出現在這里尋找她。所以師傅到底去求了什么人，帶著兩位師兄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才最終來到了這里？
“你的老師難道信教？就是對虛無的神有著絕對的信仰，所以哪怕神說要拋下自己的學生，也會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
鳳殊啞然失笑。
“當然不是。師傅早已是看破紅塵又在紅塵逍遙自在的方外人士，并不信鬼神。他常說的一句話是行有不得，不管是求神拜佛還是求親求朋幫忙，都不如反求諸己。
你是自己最大的因，也是自己最大的果。
你是自己最大的善緣，也是自己最大的業障。
你是自己最為真實的奇跡，也是自己最為縹緲的夢境。
你如果愿意成神，那么就算生來是魔鬼，也能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如果執迷不悟，就算生來便具有慧根，也會從九天之上墮入地獄深淵，萬劫不復。”
愛德加斯汀突然很想要會一會她的那一位行蹤縹緲的老師。即使見不到老師，也想要見一見她的師兄。
“真的沒有任何聯系方式？”
“嗯。如果大哥哪一天見到我師兄，請轉告他我去了鳳家。他如果會來找你，可見多半在這里混得不差。要是混不下去了，他肯定也見不到你。”
“你師兄名字叫什么？”
愛德加斯汀想著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她還有一個師兄，也許能找到人也不一定。
“不知道。”
行走江湖的時候，不一定會以真名示人。尤其現在又是來到不一樣的時空，她還是鳳殊，但葉邈未必還是葉邈。她要是亂說他從前的名字，搞不好會帶去麻煩。
“所以你也不知道你老師的名字？”
愛德加斯汀不是懷疑她故意隱瞞，而是確定她知道卻不愿意告訴他。
“師門有規矩，我不能說出師傅的名字來。
師兄的話，是真的不知道。以前也沒見過，只是知道有這么一位師兄而已。師傅總說將來見到面再正式介紹，誰知道由始至終都沒有能夠見上一面，我一直在等他來找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知道，是不是因為事情太忙，或者出了意外，所以沒有辦法來踐約。”
她這話算是半真半假。
愛德加斯汀被她成功忽悠過去了。
“你的老師神神秘秘的，難道真的是別的文明的人？
你的家人的確是來歷成謎。不單只父母是孤兒，你的祖父也同樣是孤兒出身。祖母雖然是薩達星居民，卻也已經沒有了任何娘家人在世，別說直系，旁系都沒有，她的父母還是祖父母好像也是孤兒出身。
現在冒出來的鳳家，又是我們都沒有辦法查到的鳳家。鑒于鳳家七小姐的存在，還有那一位現在還沒有能夠見上一面的暗衛，我傾向于認為你現在所在的鳳家的確就是你母親的娘家。
可問題來了，你說鳳婉是你四姐。鳳婉年紀比你大很多，她找了你這么多年，應該知道自己是鳳家人才對。她的身體一直不好，為什么鳳家人從來沒有派人出來找她？
她也從來沒有提過要回鳳家去醫治身體，就算舍不得阿里奧斯，為了長遠計，也應該暫時忍痛分別，回家將身體養好了再回帝國來。她不是沒有這種遠見的人。她更不是吃不了苦的人。阿里奧斯也不會因為害怕分開就阻止她離開。我甚至也沒有從阿里奧斯那里聽到過這樣的話。”
愛德加斯汀的聲音低了下去，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視線直直地看向她。
“你們的年紀對不上。不，是你，和鳳婉所提到的妹妹的年紀對不上。雖然她沒有說過你具體的年齡，但你應該小她沒幾歲，年齡差應該不會超過二十歲。你是誰？”
鳳殊心里突突直跳。
好吧。
這人果然敏銳，居然立刻發現了紕漏。
“你可以問姐夫我是誰。”
“他已經相信你就是鳳婉要找的妹妹，所有信息都對上了號，就算……”
愛德加斯汀驀地睜大了雙眼，露出了極為吃驚的神情來。
“你是……”
鳳殊快速道，“雖然不知道大哥你想到了什么，但是我身上的確發生了一點事情，嗯，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種奇怪的變化，然而這就是事實。我沒有辦法解釋，只能被動接受。姐夫也知道。”
“阿里奧斯知道？”
“是。”
“你確定他知道，而不是單純的猜測？”
“是。四姐告訴了他所有事情，所以他清楚。”
“鳳婉不會騙他？就算是我，也會欺騙阿里奧斯。”
愛德加斯汀有些抓狂。
腦海中的猜測讓他覺得鳳殊的存在不再是單純的違和而已，已經是突兀至極的存在了。這種存在是很容易發生變數的，因為她很有可能直接等同于變數本身。
對，他怎么忘記了呢？當初鳳婉就讓他抓不住完整的頭緒。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那個女人的來歷。她就像是沒有根的植物，讓人無法看清楚整張臉。
不，冷靜。
冷靜一下。
鳳婉即使對阿里奧斯說了謊，肯定也是無傷大雅的謊，她毫無疑問是深愛阿里奧斯的，一如阿里奧斯清楚她的感情，看到他們夫婦相處的人都能夠一眼明白的確是一對眼中只有彼此的愛人。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
而這也意味著鳳婉說的最基本的事情肯定是事實沒錯，或者，是她認為的事實，只是她的判斷可能出了紕漏，以至于導致變相說謊的情況就這么發生了。
愛德加斯汀腦筋急轉。
即便一開始鳳婉不把自己當成是帝國人，但后來她的確就是他們帝國的人沒錯。
假設她判斷失誤，那么有沒有可能后來發現自己的失誤之后，因為不希望阿里奧斯因為她的死去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所以才聽之任之，甚至還強調希望阿里奧斯能夠完成找到她妹妹的意愿？為的就是讓阿里奧斯活下去？
但凡有事可做，時間就會治愈絕大部分的傷痛。時過境遷之后，阿里奧斯可能不由自主地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你們是不是還有姐妹也叫鳳殊？”
鳳殊想了想，明白他是在開始懷疑鳳婉想要找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別的同樣叫做鳳殊的人。
“大哥如果不放心，見到姐夫之后可以問他的。我和姐夫當初也是第一次見面，在此之前，姐夫知道我，但是我卻不知道姐夫。我們也是聊了很多四姐的事情，最后才相信了彼此的身份的。
雖然沒有辦法向你解釋清楚，但我敢說，我就是姐夫的妻子鳳婉想要找的人。”
她強調自己就是那個鳳殊沒錯。
愛德加斯汀沉默半晌，才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你是聯邦人，你的父母祖父都是孤兒，但你和鳳昀卻不是。你們的根，就在薩達星。盡管現在找到了你們母親的娘家，可這也只是你們的另外的根而已。據我所知，鳳婉在這里是沒有根的。她是鳳家人嗎？”
“是。”
“那邊鳳家的成員？”
鳳殊覺得自己喉嚨干澀。
如果她回答是，阿里奧斯就成了內域鳳家名正言順的姑爺。愛德加斯汀作為帝國皇帝，會不會順桿子往上爬？盡管是個高傲的人，可他同樣可以為了帝國的利益低頭彎腰。湊近乎這種事情，有利可圖的話他為什么不做？
愛德加斯汀雖然會為了弟弟而對她擁有幾分真心，可鳳家在他眼中可不是溫情脈脈的人。就像帝國，在鳳家眼中也是一方勢力，不可小覷，來往必定是以各自立場和利益為出發點，怎么可能只講究所謂情誼？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怎么會有永恒的敵人，怎么會有永遠的朋友？至親尚且可能反目成仇，這種沾親帶故的緣分，豈能奢求長久不變的善意？
只是數息的閃念，愛德加斯汀就知道了答案。
不是那邊的鳳家人。這意味著還有另外一個鳳家。但又不是薩達星鳳家，難道是她們祖父或者父親所在的鳳家？
但都姓鳳，這么巧合？可能嗎？
這個姓氏難道很普遍？
即便普遍，難道這個年齡差鳳婉都有可能搞錯？如果她沒有搞錯，那么難道不是親姐妹？是堂姐妹？但聽鳳婉和鳳殊的語氣，她們倆是親姐妹沒錯，而且還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姐妹。
是了，年紀完全對不上。
假設鳳婉沒有說謊，那么鳳殊現在的年紀完全不對，她到底發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才會導致現在這種狀態？
假設鳳婉說謊了，那么阿里奧斯受騙很正常，畢竟他們查不到鳳婉的來歷。可是鳳殊和阿里奧斯的第一次見面又毫無疑問將所有信息都嚴絲合縫地對上了，這反過來又證明了鳳婉并沒有對阿里奧斯說謊，就是悖論。
以他對鳳婉的長久了解，她沒有在這種事情上說謊。以他目前對鳳殊的有限觀察，她有所隱瞞，但奇怪的是這種情況下也還是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坦誠。
某種程度上，她同樣沒有說謊。
難道荒謬至極的猜測就是真相？
她們來自于一個和這里不同界面的文明？又或者，是同一個界面，卻是……久遠年代的人？
聯想到鳳婉剛開始的那些格格不入的言辭裝扮，從前只以為她不是帝國人才會顯得和他們明顯不同，但結合鳳殊時不時冒出來的晦澀詞句，也許，猜測是真的。
而且，不論鳳婉是以什么形式出現在帝國的，鳳殊恐怕都比她身上發生的事情要詭異的多。
鳳婉說過，她們沒有哥哥，也沒有弟弟。因為沒有兄弟，所以她非常高興阿里奧斯擁有他這樣的兄長。即便沒有父母，長兄如父，阿里奧斯也并不會因此無依無靠。哪一天她撒手人寰，她也不需要擔心阿里奧斯形單影只。
鳳殊在聯邦可是有一對和鳳婉毫無血緣聯系的親生父母，她年紀遠小于鳳婉口中所說的那個妹妹鳳殊，并且，她還有一個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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