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壯現在說得可是真心話,一點也沒有作偽的意思。
螻蟻尚且偷生,況且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了。
自己雖然身患惡癥,注定做個短命鬼,但能多活幾天還是好的,可沒有上趕著去送死的打算。
你一個流民村的強盜頭子,剛才牛逼哼哼地說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還信以為真了呢。好嘛,有個神秘的射手竟然潛到了荒原上,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沒逮住對方也就算了,竟然連對方是何方神圣都沒有搞清楚。
對方在明,我在暗,這可是防不勝防,小爺的性命豈不是被別人捏在手里?
天大地大,找誰說理去?
“這事情復雜著呢,三兩句說不清楚!泵橔v的父親看子壯一臉的埋怨,禁不住老臉一僵,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
“你這臭小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事情都是你惹出來的,現在到埋怨起我來了。”對方怒氣沖沖地說道。
“我計劃本來是天衣無縫,卻被你們搞得一地雞毛,擦屁股的事情我要不要做?那神秘的射手潛入荒原,我豈能不知道?只是看他是一張生面孔,摸不清他的來路,所以我才讓人悄悄盯梢,切不可打草驚蛇。好嘛,誰能料到你們冒冒失失,竟然把郯國緝奴隊的四個人都給收拾了。三具尸體扔在荒原上,毀尸滅跡的事情需不需要做?他們埋伏在黑松嶺附近的幾個接應人手,我們要不要立刻收拾?難道還留著他們回去通風報信不成?”
“再說了,我現在說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并不是說以后就不知道,你著急什么?看你一臉慫樣,真給你祖父丟臉……”
呃,毛臉鷙的父親一番臭罵下來,子壯慢慢品出了意思。
原來,自己和桑兒急著離開殺人現場,后面還有許多收尾的工作需要流民村的人處理。事發突然,這畢竟會耽誤一些時間,占用不少人手。而且,這神秘射手雖然逃逸而去,但也并非是無跡可尋。
毛臉鷙的父親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老伯,我膽子一向就小,您老人家應該知道的,嘿嘿……”
子壯知道錯怪了對方,仗著自己是晚輩,厚著臉皮,訕訕地笑了笑。
“當時事出緊急,桑兒姑娘急著回去見您老人家,我能有什么辦法?”子壯攤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那逃逸的神秘射手,老伯是不是查出點什么,能不能和小子說叨說叨叨?小子膽子小,一想到被一個陌生人在背后盯著,心里就毛毛的……”
“你就拉倒吧,還膽子?天都要讓你給戳破了!”毛臉鷙的父親舉起一只手,不耐煩地打斷了子壯的話。
子壯抬頭看看天。
“好了,你也別裝瘋賣傻,虛頭八腦和我說這些沒用的。你給我聽好了,現在我們摸不清那個神秘的射手到底是誰,也不知道對方是何居心,但對他并不是一無所知。他是從蒲城邑的方向潛入了荒原,而不是從郯國的方向,就說明他可能是蒲城邑的人。從他的衣著打扮,行為舉止來看,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野民,我們懷疑他邑城內的國人。他的箭術還算說得過去,極有可能不是尋常的國人,而是邑城內的世家子弟。正因為懷疑他是世家子弟,所以我的手下人才沒敢輕舉妄動。你放心好了,這幾天我會安排人手混入蒲城邑,一定想辦法把那小子的底細給查出來!
呃,原來如此。
子壯微微點頭,輕吁了一口氣。
既然毛臉鷙的父親手中有線索,而且現在正在致力在追查此人,那自己就放心多了。只是,毛臉鷙的父親說話也有讓他糊涂的地方,怎么也想不明白。
“老伯,小子還是有些不明白,你怎么就知道對方就一定是世家子弟呢!弊訅押闷娴膯枺佰皣兣牭膸讉人也都背著弓箭,難道也都是世家子弟?”
一提起世家子弟,子壯就想起了當日存心找自己麻煩的車振,心里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怨氣。
那車振就是一個欠扁的玩意,以后見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還有他那個表姐,蒲城邑大夫的嫡長女,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就因為不小心翻進了她家的后園子,她就不由分說打了自己一頓,現在身上還痛呢。
“你這小子是在考校我呢,還是真地一點都不知道?”毛臉鷙的父親半是疑惑半是譏笑地看著子壯,“你祖父居然連怎么射箭都忘記了?還是說故意沒有教你?”
這話說得,讓子壯聽著非常不舒服。他現在本來心里就有些不爽,忍不住臉色一變,毫不客氣地駁斥道,“老伯,有事說事,別扯這有的沒的,尤其是別牽扯我祖父祖母!
子壯一句話下來,理正詞嚴,根本不給對方面子。
毛臉鷙的父親臉色變了變,一時語塞,好像也覺得有些理虧,干咳了兩聲,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是你小子不肖,啥都不懂,還怨起我來了。當然了,也是老夫出言不遜,不該拿你祖父說事,以后不會了。”
“呃,如此便好!弊訅岩妼Ψ轿竦卣J了錯,也不好在這個問題上再爭執。
子壯見對方一臉尷尬,想到對方畢竟是毛臉鷙的父親,自己剛才好像有些唐突了。
他舉起右手,輕輕抽了自己一個小嘴巴,涎著臉說道,“老伯,這個,我說話沒輕沒重的,您可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剛才說到射箭之事。呵呵,小子的確不懂得如何射箭,而且也不明白對方為何一定是世家子弟。老伯,這個……還請賜教!
“孺子可教。”毛臉鷙的父親見子壯服了軟,臉色也緩和下來,換上一副老神在在的面孔,“你早這么虛心求教,何必費這么多口舌!
子壯心中暗罵對方順桿就爬,但也只好陪著臉笑。
“其實道理很簡單,天下之大,能人輩出,但老夫這輩子還沒有見過一個天生的神射手!睂Ψ浇K于一本正經地說道,“一個好的射手,首先應該是體力沒有問題,往往要求年齡不要超過四十歲,身高體壯,能拉得開硬弓。”
子壯也不知道對方說得是真是假,但聽起來好像也在理。
拉得開硬弓,才射得了遠箭,這應該是最淺顯的道理,能說得通。
“那中箭的緝奴漢子,離那箭手藏身的地方,距離超過了二十步。在這個距離內,箭矢穿胸而過,竟然能夠把對方置于死地,說明對方不但臂力驚人,手中還握有一把好弓!
見子壯一臉迷糊的樣子,毛臉鷙的父親輕輕撇撇嘴,接著說道,“一把好的桑木弓,配以角、膠、筋、絲、漆等輔料,精心制作,整個流程沒有一年難以完成。這樣的弓價格昂貴,不是小戶人家能夠支付得的而我手下的人告訴我,此人的手中,恰恰有一把這樣的好弓!
子壯初次聽到一把弓還這么多講究,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即使體力尚可,手中也有好弓,但要成為一個好的射手,也不是幾個月能夠練成的。君子六藝,其中就包括箭術,自然有其道理所在。“毛臉鷙的父親感慨地說道,”鄉野鄙人,整日里就求個溫飽都不可得,即使天賦異稟,哪里還有心思和余力,去搗鼓什么箭術。“
這句話說到子壯的心坎里,他禁不住頻頻點頭。
即使自己天賦異稟,有成為好箭手的資質,也沒有這個條件啊,所以這點怪不了自己。
“當然了,這個人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多歲,顯然沒經過多少歷練,處事有些慌亂!泵橔v的父親話鋒一轉,語氣重略帶不屑,“他后來中了緝奴隊的人一箭,現場留下的血跡,后來趁你和緝奴隊搏殺的時候倉皇逃走。我的人跟蹤了他一段時間,遠遠看他進入了邑城,沒有敢再追上去!
呃,原來如此,子壯忍不住鄙夷地看了對方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揶揄對方。
說了這么多,無非是你的人看到了對方,但卻投鼠忌器,不敢對對方動手而已。
畢竟還是群流民,欺軟怕硬。你們既然不敢招惹達官貴人,世家子弟,還云山霧罩地說這么玄乎干什么。
接下來,毛臉鷙的父親說了說那神秘射手的大概相貌,叮囑了幾句,這才站起身來。
“好了,子壯,該說的,我都說了。流民村的事情,你以后就不要插手了。倘若再有下次,可別怪我不客氣!真到了那個地步,你祖父也說不得我的不是!
說到這里,毛臉鷙的父親又朝跛老爺子離去的方向深深地忘了一眼。再轉過身來,他卻朝子壯瞪大了眼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翻臉的意思。
子壯也趕緊從地上站起來,強陪著笑臉恭敬地說道,“老伯,小子記住了,你也早點回去歇息吧。今日承蒙老伯指教,受益匪淺,他日有了機會,我再去拜會老伯。”
這本是尋常的寒暄之語,對方也算得上是長輩,所以子壯也是順口一說而已。
“快走快走,別那么多廢話,也別提下次再見的事情了!睂Ψ骄谷缓敛活I情,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語帶氣惱地說道,“你以為我愿意來這里么,耽誤我多少事情?就為了今天出來這一趟,好幾個手下埋伏在附近,就是確保我過來安然無虞,你看看你給我造成多大的麻煩?”
“好吧,好吧,是小子的錯還不成!弊訅巡恍⌒挠殖粤税T,又不能回嘴,只好朝對方拱拱手,悻悻地向桑林外走去。
子壯一邊向桑林外走,一邊小心地打量著周圍,并沒有發現有什么人影,也不知道毛臉鷙的父親是否在虛張聲勢。等走出了桑林,他忍不住朝桑林輕啐了一口,心中腹誹不已。
“裝什么大尾巴狼,說來說去是你自己沒處理好,把勞資都牽連進去了,你竟然還敢在這里擺譜。要不是看在毛臉鷙的面子上,哼哼,這桑林里可埋著三具尸體呢,活著的時候,哪一個都比你兇。一個流民頭子而已,有啥了不起,你怎么不上天呢……”
……
桑林內,一條人影從祭臺后悄悄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朝毛臉鷙的父親說道,“父親,那老跛子和您分手后,一路上連頭都沒有回,直接就回家去了!
毛臉鷙的父親一臉凝重,“友賢,你若不想惹禍上身,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老跛子這三個字,最起碼要稱一聲跛老爺子。若我沒有猜錯,這個人的身份可能極為尊貴,不是我們父子倆能惹得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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