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邑一處破敗蕭瑟的小院外,一前一后走過來兩名年輕女子。
如果子壯在這里,定會一眼認出年齡稍長的那一位。
這位身高體長,大方從容的年輕女子,就是自己和車振第一次發生的沖突的時候,替自己說過幾句好話,卻過了兩天又在園子里把自己痛打一頓的小主。
她是蒲城邑家主的長女,名叫雀兒,所以人稱孟贏雀,意思是名叫“雀兒”的贏姓家族長女。
男稱氏,女稱姓,這是達官貴人稱名道姓的規矩。
她身后的那位女子,比孟贏雀至少矮了半頭,一身麻布衣衫,穿一雙草鞋,收拾得倒也干凈利索。她年紀看起來比孟贏雀小了不少,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估計是服侍她的女婢。
這女婢可能是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長得干干瘦瘦,身材單薄。雖然臉型瘦削,遠看也并非丑女,可惜近看才會發現,臉上竟然長滿了零零落落的雀斑。
她的目光躲躲閃閃,多多少少有一些懼意,似乎對這個周圍的世界充滿了不信任。
兩個人順著小巷慢慢走過來,路上的行人見到她們兩個,有的遠遠地避開,有的緊張地匆匆行禮后又倉皇走開。
孟贏雀微微點頭回禮,不茍言笑,卻也不失禮節。
蒲城邑并不大,住在附近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她的身份。
即使不認識她的,看她的衣著裝飾,言行舉止,還有她身邊的女婢,也猜得到她并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
兩個人到了院門口后,孟贏雀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身邊的婢女。那婢女察言觀色,乖巧地快走幾步,上前輕輕叩門。
婢女叩門以后,院子里竟然沒有任何動靜傳來。孟贏雀皺了皺眉頭,正要吩咐婢女繼續叩門時,終于聽到有腳步聲從里面匆匆地傳了出來。
孟贏雀輕吁了一口氣。
過了不多久,院門從里面拉開,一個身高體壯,濃眉方臉的年輕人站在門內,一臉詫異地打量著站在門口的婢女。緊接著,他的目光越過婢女,終于落在孟贏雀臉上,旋即滿臉笑容地說,“表姐,你怎么來了?”
“怎么說話呢,你這個地方還是龍潭虎穴,表姐不能過來么?”
孟贏雀一副和對方十分熟稔的模樣,也不用對方招呼,自顧自地穿過門扉,款款地就走進了院子。
那年輕人連忙閃在一邊,讓開道路,臉上卻沒有任何不滿的意思。
“剛才一直沒見你來開門,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情,心里還稍稍有些擔憂呢。”孟贏雀在院子里環顧一圈,半真半假地埋怨說,“是不是不希望表姐過來,故意呆在里面不出聲,好讓表姐識趣地離開?”
那年輕人笑了笑,跟在身后說道,“表姐,你可不要冤枉我。我只是隨口一說而已,早就想見表姐一面了。”
“口是心非的家伙,同在蒲城邑,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我即使沒時間過來,也不見你去看姐姐。”孟贏雀嗔怪地抱怨道。
那年輕人咧咧嘴,跟在后面尷尬地嘿嘿笑,卻也沒有分辯什么。
孟贏雀卻依然不依不饒,語帶不滿地說道,“說起來,還是車振貼心一些。他在這里的時候,雖然說去得不勤,但隔三差五地去我那里一趟,讓我看上一眼,也落個心安。有他在,我也順便了解一下你的情況,所以也沒有必要親自跑來一趟。可惜啊,這車振一走啊,你又不見人影,我心里總有些不踏實,所以我今天特地來看你一眼。”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話里話外,顯然把這年輕人當成是自己的至親,所以才這么輕松隨意。
兩個人走到堂屋門口,孟贏雀停下腳步,看了女婢一眼。那女婢低頭束手,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孟贏雀和那年輕人走進堂內。
兩個人在堂內地席上相對坐下,孟贏雀掃視了一圈堂內的布置后,皺了皺眉頭,,“也沒請個仆役,看這里亂糟糟的。”
那年輕人笑笑,毫不在意地說道,“車振回去了,就我剩下一個人了。我一個人生活習慣了,人多了反而覺得礙手礙腳,所以也沒有請什么仆役。”
話雖然是這么說,但他心里其實還是有些難為情。
來蒲城邑的時候,表姐其實是悄悄塞給一些錢財,就是知道他囊中羞澀,不想讓他在外人跟前出丑。
唉,只是自己一直沒有來錢的門路,倘若大手大腳,以后的日子估計就更難了。
尤其他還有一個讓人頭疼的弟弟……
……
這個年輕人名叫車穩,年齡剛過二十,是車振的哥哥,孟贏雀的姑家表弟。
兄弟二人本是世家子弟,父親也曾位列朝般,榮華一時。只可惜,幾年前父親不小心卷入了朝廷的政爭,失敗后不得不自刎謝罪,車家也從此敗落,最后甚至到了衣食不繼的地步。迫不得已,兄弟兩人只好投靠自己的舅父蒲家,這才得已茍延殘喘,慘淡度日。寄人籬下的日子并不好過,但車振也只能咬著牙硬挺著,同時努力尋找其他的出路。可惜他兄弟兩人既然是罪臣之子,其他人躲之唯恐不及,又有什么可能接納他們。
唉,即使是在自己的舅父家里,幾位表兄弟一個個也都寡情勢利,那里還有什么血脈之情,平時對他們冷嘲熱諷,恨不得他們立刻滾蛋。唯有這位表姐心地良善,對他們一直照拂有加,讓兄弟兩人心中大為感激。
兄弟二人這次一起從國都陪著孟贏雀來到蒲城邑,一則是保護表姐的安全,二則也想在蒲家的采邑里謀一份差事,也爭取早一天擺脫在國都內仰人鼻息,受盡白眼的日子。
這蒲城邑畢竟是自己舅父的采邑,自己好歹是他的親外甥……
只可惜,唉……
兩人在席面上相對坐定,閑聊幾句后,車穩瞟了一眼外面那個婢女,低聲說道,“表姐,這是新來的婢女吧你還滿意吧?”
“馬正府的奴婢,叫柳葉,剛來了一兩天而已,還看不出什么起碼她是本地人,不會水土不服。”
說到這里,孟贏雀不禁皺皺眉頭,一臉的懊惱。
“從國都帶過來那個婢女啊,人雖然不錯,也跟了我很多年,但到了這里就水土不服。唉,你說也怪了,我一點事情都沒有,她來了以后就上吐下瀉,病懨懨的,幾乎走不了路。我這次想在邑里多住些日子,所以才要了那處平常很少有人住的大院子,本來還指望她趕快收拾出來呢。”
她所住的那處大院子,是父親以前在蒲城邑住過的,所以其他人一直不敢染指。
宅子多年沒有人居住,疏于打理,她也只好從長計議,一步一步來。
只可惜,前幾天,本來就水土不服的婢女在園子里透了透氣,卻又不小心感染了風寒,竟然臥床不起了。
“唉,這婢子發起高燒來可真嚇死人,還沒日沒夜地說胡話,讓人心驚肉跳。請了醫師來看了,喝了不少的湯藥,她才看起來好了一些。趁著車振賭氣回國都,我干脆讓車振把她帶回去,免得在這里什么忙都幫不上,反而把她的病情耽擱了。”
聽表姐一臉無奈地發了一頓牢騷,車穩也只是靜靜地聽著,臉帶微笑,不吱一聲。
只是聽表姐提起車振的時候,他才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這個弟弟啊,一直都不讓他省心。
剛來沒幾天,他就在老卜正院門外和人起了沖突,還被人打了一頓。前幾日,就在表姐住的院子外面,弟弟竟然被別人誤認為行為不端的歹人,雙方鬧將起來。雙方一言不合,接著口出穢語,最后還動起手來。結果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竟然被對方打得鼻青臉腫,最后還被擒送到邑里主管刑獄的理正司那里,讓自己和表姐都大失臉面。
自己來到這蒲城邑,即使是硬著頭皮,也要到主政的各位大人府上登門拜訪,看他們是否能給自己提供一個當差的機會。
就是因為自己脫不開身,所以才讓弟弟車振平時多陪陪表姐,也順便保護她的安全。
可沒成想到,這小子正事不干,到處惹是生非。
就拿這次來說,和他廝打的那位在理正司內信誓旦旦,說看到車振在圍墻外鬼鬼祟祟,不懷好意,所以才上去盤問了幾句而已。結果車振惡言惡色,口出不遜,兩個人這才起了爭執。
車振在理正司內支支吾吾,也解釋不清楚,讓車穩在理正司內顏面大失。
回到家后,他又嚴加盤問,才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追打子壯才趕到那里。弟弟懷疑子壯跳進了表姐所住的園子,所以才鬼鬼祟祟地守候在那里,結果鬧出了后來的誤會。
“又是子壯,你到底有完沒完了!”車穩聽到后怒火大盛,忍不住大聲斥罵車振,“少贏陌的事情,表姐早就說是一場誤會,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
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就因為自己罵了他幾句,踹了他幾腳,竟然一氣之下跑回國都去了,想想就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想到這里,車穩腦子里忽然一動,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對,對,我終于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緊接著,他低低地呻吟一聲,左手立刻按住了右上臂,旋即一臉慌亂地看著孟贏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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