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理正司的事情,子壯其實一直好很奇,也一直感到迷惑不解。
他也曾經(jīng)問過自己的祖父,可祖父最美了半天,最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對于子壯來說,自己的祖父可謂是無所不知,很少有他不明白的事情。從武王滅商,到鎬京事變,祖父信手拈來,如說家珍。
只是,對于理正司,蒲城邑內(nèi)這個古怪的機構(gòu),祖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所謂的采邑,其實就是國君封賜給朝內(nèi)大夫的田邑,類似于周天子封賜給各諸侯的封國。只要受賜的卿大夫們效忠君主,按時繳納貢賦,并在國家發(fā)生戰(zhàn)事的時候提供兵員,履行了他作為臣子的義務(wù),國君就對封邑上的事物無權(quán)干涉。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各個卿大夫在自己的家中設(shè)有小朝廷,又稱為內(nèi)朝廷或者家朝廷,并有家臣協(xié)助卿大夫來管理自己的家族,乃至采邑上的事務(wù)。
卿大夫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于是家臣就成為卿大夫家族中至關(guān)重要的角色。他們各司其職,忠心耿耿,很多都是世代相襲。家臣的榮辱因為和家族的興衰融為一體,不可分割,甚至出現(xiàn)了“只知有家,不知有國”的說法。
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合格的,品德高尚的家臣,必須忠于自己的家主,而不是所在國的君主。在家主利益和國家利益產(chǎn)生沖突的時候,家臣必須忠于家主利益,而不是國家的利益。
這是各個家臣都必須遵循的原則,即使是國君也不能多說什么,反而是很認可這個原則。
畢竟,作為周天子賜封的各國諸侯,他們也希望國內(nèi)的卿大夫要忠于自己,還不是忠于那個遙不可及的周天子。一個可以隨時可能背棄自己家主的士子,也不敢奢望他以后能忠誠于自己。
所以,在蒲城邑之內(nèi),這個作為“外人”的理正司,這角色就有些奇怪了。
一個名義上是被蒲大夫接受,但實際上卻被朝廷大司寇任命的理正大人,顯然不會是蒲大夫的家臣,也談不上對蒲大夫忠心耿耿。
這顯然是朝廷插手了卿大夫采邑上的事情,于理不合啊。
趁著今天有啞巴力在這里,子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過,在這一件事情上,啞巴力好像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相反地,聽子壯引經(jīng)據(jù)典,旁征博引,指出了此事的不合理之處,讓啞巴力聽得目瞪口呆,一臉的仰慕。
“老大,你懂得真多,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呢。”
他有些懊悔地搔搔頭,“我父親死得早,我也沒錢去上邑學(xué),什么禮啊理的,我也搞不清楚。我弟弟倒是現(xiàn)在正在上邑學(xué),可惜平時也不怎么和我說話……”
子壯咳嗽了一聲,提醒他有些偏題了。
啞巴力醒悟過來,尷尬地朝子壯笑笑。
“不過,老大,官字兩張口,什么是對,什么是錯,還不是那些達官貴人說了算?理正大人具體是不是蒲大夫的家臣,對他忠心不忠心,其實和我們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天下烏鴉一般黑,無論是馬政司,民正司,還是理正司,那些當(dāng)差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挖空心思勒索我們,從我們身上吸血。”
好吧,既然不知道就算了,其實子壯也就是隨口一問而已,并不是一定要刨根究底。
不知道啞巴力以前受過多少官差的欺辱,動不動就長吁短嘆,甚至是咬牙切齒,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讓子壯看著也有些心酸。
“好啦,好啦,我也就是隨口一問而已,你不知道就算了。”
子壯決定趕緊結(jié)束這個話題,免得再勾出啞巴力什么傷心事來。
“不過,老大,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啞巴力忽然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身子向子壯這邊湊了湊。
“老大,據(jù)說理正司內(nèi)有暗探,安插在蒲城邑的內(nèi)外,不知道有多少人……”
“暗探?”
“是啊,就是地皮子。和我們市皮子雖然就差了一個字,但干的活卻截然不同。”
“你怎么會知道?你見過么?”
對于理正司內(nèi)有暗探的事情,其實子壯早就知道。甚至理正司在流民村安插的幾個暗探,身份早就被毛臉鷙他們察覺了。
不對,現(xiàn)在連啞巴力都知道這事,說明理正司的工作也太不隱蔽了。
“沒見過,我也不想見,想想就瘆得慌只是聽說而已。”啞巴力趕緊搖搖頭,“前幾年有個從宋國過來的商人,是個倒騰蓮子、蓮藕的中年漢子,我們市皮子中還有幾個人和他說過話呢。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一個老實人,忽然有一天被理正司的幾個人給圍了起來。那宋國商人打又打不過,跑又怕跑不了,竟然一發(fā)狠,在街上當(dāng)場咬舌自盡了滿口是血,死得可難看了,想想那個慘啊。后來聽說那個商人是宋國派來的奸細,早就被理正司的暗探給盯上了。如果被理正司的人給活捉了,那可是生不如死,百般折磨,還不如自己了斷呢……”
聽啞巴力說得認真,子壯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全身都有些發(fā)冷。
理正大人看起來挺和氣的一位大叔,私下的手段可真是毒辣啊……
“好了,我們還是不談這事了言歸正傳,既然你要做市皮子的老大了,以后的生意該怎么做,你這幾天想好了沒有?”
啞巴力半是諂媚,半是得意地笑了起來,嘴巴都要裂到耳朵后面了,“我能算啥老大,就是給老大你打個雜而已……”
子壯瞪了他一眼,“說人話!”
“好!”啞巴力不再嬉皮笑臉,挺直了腰桿,“既然老大想聽,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一說,就算是拋磚引玉了……”
子壯知道這小子準(zhǔn)備了將近十天,又有一個老市皮子暗中指點,不可能一點想法都沒有。
“首先,既然幾個市皮子要跟著我們干,那就要先給他們立規(guī)矩。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以后邑城內(nèi)的市皮子不準(zhǔn)自行其是,更不允許惡性拆臺,尤其是黑吃黑!”
嗯,子壯點點頭,覺得有些道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無論是民正司、馬正司還是理正司,以后還是免不了要打點。不過,以后是不是讓他們雨露均沾,或者說集中財力打點某些重要的人物,讓其余的官差投鼠忌器,不敢隨意地勒索我們,這個我還在考慮……”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打點還是免不了的。
“大貨的交易,還是和以前一樣,主要是在邑城外操作。每個市皮子都認識一些外地的商賈,趁著他們進城前先私下交易,也讓他們省了好大一筆的商稅,至少有三成吧。然后我們以螞蟻搬家的方式分散帶入城內(nèi),再悄悄以低價賣給城內(nèi)有聯(lián)系的商賈,混在已納稅的貨品中出售,也讓他們賺一部分錢。”
嗯,子壯終于徹底明白了為什么邑城內(nèi)有市皮子的生存空間了。工正司征收的商稅太高了,也就是讓市皮子們有機可趁。說起來,由于有市皮子的存在,官府能夠抽成的商稅一定是減少了。而減少的這部分,其實是由市皮子、城內(nèi)的商戶,乃至外地的商賈給均分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為了安全起見,不暴露老大您的身份,以后我是不是不要半夜爬墻進來了?或者說,我們另外約一個見面的地方,隔三岔五地,也讓我有機會向老大匯報一下工作……”
“啞巴力,咳咳,我嗓子不好,沒別的意思,你別想多了我怎么感覺你很適合做老大呢?我怎么感覺自己……怎么說呢就是藏在幕后的一個打手呢?還是免費那種,隨叫隨到……”
“冤枉啊,老大,我對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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