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壯一個人呆在廂房里,越想越覺得憋屈。
他也不是傻瓜,現在已經逐漸明白了小主的意思,心里自然憤憤不平。
“這能怪我了?酸曲就是酸曲,當時直截了當說明白了不好嗎?”
“還說我輕薄你,還幾次三番地。天地良心,一次都嫌多,做夢美得你!”
“你自己發騷罷了,還想引誘我,引誘不成還反咬一口,我是不會上當的!”
……
不過若是提起酸曲,子壯絕對不是夸海口,他還是真會唱的。
畢竟和噘兒青梅竹馬了那么久,兩個人獨處的時候,子壯有時也不免口花花哼上一兩句。每次他哼唱的時候,都把噘兒羞得小臉紅撲撲的,捂上臉不敢看他。
“東方的太陽紅艷艷啊,她已經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大姑娘。她就在我的房中坐啊,悄悄伴著我情意長。”
這才是原汁原味的民歌民謠啊,唱得朗朗上口,聽起來簡單易懂。
那初姑娘若真是采風的行家,不喜歡這個才怪呢。小主吟唱的那些東西,也許是所謂的雅化吧,讓人聽得一頭霧水,讀起來也拗口得很。
真不知道她腦子里怎么想的。
一時興起,子壯忍不住接著哼唱。
“西邊的月亮白晃晃啊,她已經成了了一個美麗大姑娘。他就在我的房門旁啊,悄悄隨我情意長。”
嘁哩啪啦……
房門外忽然想起一陣雜亂的聲音,好像是什么東西掉在了地上。
子壯心里一驚,右手已經迅速地伸進懷里,抓住了大腦殼子的短劍。喘息之間,他已經一個箭步竄到門邊,一把把門拉開。
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手忙腳亂地撿拾地上的木簡。
子壯把握劍的手松開,一臉啞然,“柳葉,你在這里干什么?”
門外正是小婢女柳葉,現在正蹲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撿拾滾落在地上的三卷木簡。
聽到子壯問話,小姑娘頭也不敢抬,也不吱聲。
把地上的木簡都撿了起來,她才一股腦地塞給子壯,囁嚅著說,“小主給你的……”
聲音竟然還有一點點顫抖。
子壯接過木簡,彎下腰,好奇地看著柳葉的臉,“柳葉,你低著頭干什么臉怎么這么紅?”
“你是個壞銀……我還小你再調戲我,我祖父知道會打死你的。”
小婢女抬起眼睛看了子壯一眼,那火辣辣的目光讓子壯打了一個冷戰,忽然明白了什么。
柳葉旋即把目光收回,一扭身,捂著臉匆匆跑了。
“哎、哎、哎,你別跑啊誤會,誤會……”
……
第二天一大早,子壯黑著眼圈出了門。
小主還算是有些良心,昨晚讓婢女柳葉時不時地就送一些書簡過來,加起來一共有九卷之多。
書簡打開,墨還是新的,還沾手,散發出一股奇特的墨香。
估計小主是擔心子壯真的記不住,耽誤了明天的采風大會,所以才匆匆把幾首夷風寫了下來,讓柳葉交給他。
子壯撇撇嘴,心里可一點都不領情,反而腹誹不已。
“還不是為了追查出那兩個歹徒的下落,所以她才不得不煞費苦心。”
“但要想讓我承認幾次三番地輕薄了你,青天白日,天地良心,打死我都不承認的。”
……
不過,婢女柳葉的事情就有些難辦了。
這小丫頭,身子還都沒有發育好,畢竟還是個孩子么,整天瞎琢磨些什么呢?
“那酸曲根本就不是唱給你聽得,你好歹給我個機會解釋啊……”
“你就偷偷地把書簡放到門口,然后敲敲門,嚶的一聲就跑了……”
“這黑鍋給甩得這個準啊,連個辯白的機會都不給,還擔心越描越黑呢……”
……
算了,事有輕重緩急,子壯收斂心神,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小主送來的幾首夷風上。
除了小主剛剛吟唱的那首以外,還有四首鐘吾國、三首徐國、一首郯國的歌謠。
不過,所有這九首的夷風,都有一個共同點子壯基本都看不懂。
退一步來講,里面的字他基本都認識。但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就讓他有些頭疼了。
說起來,子壯是認識不少字,但大都來自祖父教給他的日常用語,乃至老卜正留在小桑林巫家醫典上的文字。
隔行如隔山,對于這夷風中的“兮“呀,”也“呀,子壯真是頭疼的要命。
真是搞不懂啊,這些達官貴人,君子淑女,文人雅士,整天不干活,好吃好喝,綾羅綢緞,結果舒服得連人話都不會說了。
天大地大,找誰說理去?
……
離開了蒲府,子壯匆匆趕到了斗玉臺。
子壯嘻嘻哈哈地和里面幾個人嬉鬧了一番,一邊在人群中搜尋自己的目標。不過,令他失望的是,他沒有發現甘叔涯仆人的身影,卻發現啞巴力急匆匆地走進了斗玉臺,然后悄悄地給他使眼色。
找了個機會,兩個人看似無意地湊到了一起。
啞巴力一臉的緊張,“老大,我這邊挺不住了……“
子壯警覺地掃視了四周,見沒有可疑的人物,這才悄悄問,“稍安勿躁,沉住氣出了什么事情?“
“喪彪,就是昨天和你說的那個混子,今天放出了風聲。他說若是我不把大腦殼子的賭債給還了,明天就會帶人來收拾我。”
啞巴力看樣子是真的害怕了,嘴唇不停地哆嗦,憂心忡忡地看著子壯。
“大腦殼子到底欠了喪彪多少錢……”
“據說有三百飛羽貝,還要算上利息,利滾利,讓我給他六百我們哪有這么多錢……”
“次奧,他怎么不去搶!”
子壯忍不住罵了一句。
若是三瓜倆棗的,子壯說不定捏鼻子就忍了。
畢竟現在他的精力放在蒲伯文和甘叔涯身上呢,喪彪的事完全可以暫時緩一緩,以后再找機會收拾他。但是,這混子竟然敢獅子大開口,還真不如去搶呢。
子壯想了一下,皺了皺眉頭,“我這幾天有點事情你能不能躲幾天?”
啞巴力失望地看了子壯一眼,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嘴唇動了動,“我是沒問題,我是擔心喪彪對我母親和弟弟下手……”
子壯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啞巴力,“不是說禍不及家人么?這家伙一點規矩都不講?”
盜亦有道,啞巴力這幫市皮子還有規矩呢。
啞巴力哭喪著臉,“要不然他怎么就是喪彪呢,瘋狗一樣,一點規矩都不講。我昨天說過,他若是發了瘋,自己的家人都不會放過,更何況是別人了。大錘和烈狗兩個人,多少還是講點規矩的,可他不行。鬼都怕惡人呢,連大錘和烈狗都不敢輕易惹他,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撈偏門的了。只要不出了人命,理正司也不會為我們出頭……”
呃,這就有點難辦了。
子壯搔了搔頭,正琢磨著怎么處理這件棘手的事情,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干咳聲。
子壯順著聲音望過去,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人群中擠出來,看似無意地朝他笑了笑,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向了通往斗玉臺二三樓的廊道。
正是甘叔涯的那個仆人。
子壯拍了拍啞巴力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氣,“我先去辦點事,這件事我以后再和你商量把心放在肚子里,有我在,喪彪就是條瘋狗,也不敢碰你和你家人一根毫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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