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人普遍對小商小販懷有一種恥辱的心理，如果被誰知道在搞私營小生意了，那絕對是讓自己蒙羞讓別人嘲笑的怪事。

    雖然紅石已經(jīng)是開放的前沿陣地了，大家的心理仍是有些沒轉(zhuǎn)換過來。莫說外人，就是跟著趙仁虎一起混的小伙伴們，以前賣磚瓦好歹有門工程手藝敷衍著，倒不算出格。如今這般滿城鄉(xiāng)滿大街的轉(zhuǎn)悠叫賣，委實有些羞澀。

    但人家趙仁虎同樣是人，人家都豁得出，賣得上錢，自己怎么能比他差呢。要臉不要錢，要錢不要錢，為了錢，只好對著人賣臉了。

    還別說，心理防線一垮，臉皮厚一厚，輕而易舉就獲得了豐厚的回報，賣賣臉皮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了。一張臉皮的票價比工資還高，多劃得來，小伙伴們還是盡情地賣臉皮吧！

    工友看著倒是稀奇，既為能買到物美價廉的服裝快活，又替趙仁虎這些鄉(xiāng)巴佬感到恥辱。也就是這些想錢想瘋了的人，才干得出這種投機倒把沒臉沒皮的事。為了錢，跟人陪笑臉，真是連尊嚴也踩腳底下了，這種錢換做是自己，不要也罷。

    雖然內(nèi)心無比地鄙夷，大家還是有些好奇利潤幾何，明里暗里地打聽每天能賺多少錢。

    趙仁虎嘴里沒一句實話，“沒賺錢，貨賣不完，倒要賠！你看我車里還有一大堆衣服，咱們一個廠的，買幾件，幫我銷點貨呀。”

    楊天友幾個在鄉(xiāng)下這種事經(jīng)歷多了，開始還能炫耀幾下，等人家伸手借錢了，才曉得財不露白的好處，以后便學(xué)著趙仁虎低調(diào)行事。這回輕車熟路就把好奇的工友打發(fā)了。

    “沒錢。有公安要攆，交罰款都賠光了。”

    “騙人呢吧。不賺錢你們還干得這樣起勁？”

    “就賺了幾個錢，吃喝玩樂都耍光了，哪來的錢。你們有沒有錢，借弟弟們幾個打牌呀。”

    “沒錢！沒錢！”

    這些無賴小子，真是干不出一件正經(jīng)事。

    幾個領(lǐng)導(dǎo)閑聊著。當領(lǐng)導(dǎo)的眼光自然不同。

    王主管稀奇地笑：“他還有這天賦！這專營勁兒跟著我屈才了呀！呵呵，這也是上行下效，有我這樣能干的老大，自然就有他這樣聰明的下屬啊。”

    到底不是撒好行當，賺錢與否是其次，王主管只覺得趙仁虎腦子倒很活泛。

    李主管翻著白眼兒，“別往自己臉上貼金！當初你可是從我手里把他搶走的，腦子靈活的都往你線上劃拉。人家能干關(guān)不著你什么事！”

    其他幾個主管一起聲討，“老李講的有道理！你說說，都從我們線上搞了多少人走啦。”

    王主管笑，“那還不是我們線重要嘛，缺人才啊。”

    “誰的線不重要啊，你倒是說說。”

    史經(jīng)理碰巧路過，“都重要的啦。你們幾個不好好催工人趕貨，站這里閑聊什么？”

    王主管正被擠兌，史經(jīng)理一來，正好脫身，他連忙說：“還不是那個逮著你學(xué)英語的小子，下了班不好好研究電學(xué)原理，去搞什么地攤小買賣。我們倒沒覺得如何，就是下頭的工人頗有些瞧不起他們。”將趙仁虎的業(yè)余時間安排大略講出來。

    史經(jīng)理作為聯(lián)系業(yè)務(wù)，走南闖北的人物，最愛腦子靈活個性大方的年青人。

    “看面相老老實實的，想不到是個腦子活的。難怪最近不找我學(xué)發(fā)音了。”

    史經(jīng)理最不吝以最壞的心意來揣測人心。打著各種幌子，用各種渠道，以各種面貌來接近他，妄想獲取利益的人何其之多。就趙仁虎這種面向老實心內(nèi)藏奸的人，他沒見過一百也見過五十。對這種人，史經(jīng)理一向的策略是既不捧著，也不踩著，該咋辦咋辦。

    也許這次，他可能看走了眼。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本以為是個老實勤學(xué)的，原來為了蠅頭小利，眼見討好領(lǐng)導(dǎo)無果，立馬改投他抱，這腦子未免靈光得過頭了。

    趙仁虎這晚賣的是農(nóng)民打注：批發(fā)給他的枇杷。這種水果嬌貴，存放的時間短，他必須盡快賣完。

    枇杷黃橙橙的，飽滿多汁，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春情浮躁，嘴里干燥難耐，人們一盯著它走不動道了。

    搶購的人很多，竹筐子圍了幾層人。大家都是脫離了土地有工資的人，每月都有進賬，并不像農(nóng)民一樣惜買，所以消費能力很旺盛。

    “給我來三斤！”

    “我要兩斤！先給我秤，我先來的。”

    趙仁虎使了個眼色給伙伴們，千萬記得收錢，秤別稱錯了，別被人混水摸魚。

    伙伴們回了眼神，知道，放心。

    史經(jīng)理正好看到小年輕們使的眼色，嘴角倒上揚了下。

    趙仁虎看到，連忙走過來。青年人露出雪白的牙齒，朝氣蓬勃的笑容，讓史經(jīng)理心情驀然就變晴朗了。

    “史經(jīng)理，你站一站啊。”說完，擠進去從框子里拎出一大袋枇杷，“史經(jīng)理你吃呀。現(xiàn)摘的，新鮮，味道好甜。”

    史經(jīng)理嗯了一聲，“從哪里搞來的？”

    趙仁虎得意一笑，低聲道，“我騎車出去，路過人家果園，就看到了。人家吃不完，又懶得買賣，就隨便鳥兒吃它。我就全部買下啦，人家主人愛搭不理的，果子都是我們自己上樹摘的。”

    “你賺了多少錢？”

    “不多。每個人分不到十塊，就當生活費啦。”買枇杷的人真多啊，看來他得趁著時節(jié)多搞一點時新的果子來賣。

    “英語學(xué)得如何了？”

    “ylquaiseliiusyuanbuyi日常的，能講一些啦。嘿嘿。史經(jīng)理，你什么時候有空，再教教我一些口語啊。我就覺得我發(fā)音好土氣，人家外國人不一定能聽懂咱說的話。”

    史經(jīng)理不禁看了趙仁虎一眼，點點頭，“你很好。”說完，塞了五塊錢，拎著口袋就走。

    趙仁虎喊不及就算了，搔搔頭，也不管他，回轉(zhuǎn)身子看攤子去。

    趙仁虎就是個普通人，成算不多，在人家眼里的能干不過是占了先機而已。

    他是知道后世會英語有多吃香，又異常羨慕女兒能和外國人兒說話，就捏著鼻子硬上了。不過只要想想未來女兒崇拜的小眼光，趙仁虎就不覺得學(xué)這個鳥語枯燥干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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