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幾個月的流水線生產(chǎn)，趙仁虎對于電視機的整個生產(chǎn)線已經(jīng)是非常了解并且熟悉了。他可以獨立組裝并且調試好一臺完整的彩色電視機，也就是說，他已經(jīng)可以出師了。

    新招來的員工已經(jīng)尊稱他為趙師傅。

    “趙師傅，調成這個波度，是不是就可以了？”

    “你需要拿起儀器仔細聽電流聲。就是這個聲兒，做熟了你光憑感覺就能調頻了。”

    當初那個名義上的無名師傅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惡狠狠地哼了一聲。

    趙仁虎挑了一下眉，多半被史經(jīng)理教訓，找人出息來的。不鳥他。

    名義師傅生氣地摔基板，“趙仁虎！我們工廠是社會主義國家下正規(guī)的工廠，不是你這種走后門通關系的人該待的地方。你這個外鄉(xiāng)佬，走資派，諂媚狗！”

    “中央下發(fā)的文件，開放口岸，引進外資，引進人才，我正大光明通過招工進來的！我現(xiàn)在處的位置是我辛苦學習，認真工作換來的。你憑什么上綱上線地污蔑我！”

    趙仁虎在廠里從來都是做小伏低的小人物，今天竟然敢大聲反駁廠里的元老，老員工都停下來，皺眉看著他們。

    名義師傅心里的氣憤快噴出胸腔了，“我哪一句污蔑你了？你不是外鄉(xiāng)佬啊？你不是在外頭擺攤做生意的走資派？你不是媚上欺下的諂媚狗？外頭來的鄉(xiāng)巴佬兒，真是只要有抓住機會就往上爬，太沒有檔次！”

    工廠里的鄉(xiāng)巴佬們：……

    “第一，鄉(xiāng)巴佬兒咋樣啦？你家莫說上一代，就是這一代，你自己那戶口本上記載的怕也農(nóng)村戶口吧。要么高級一點，農(nóng)轉非？也還沒脫離農(nóng)字嘛。第二，擺攤的就是走資派啦？如果是這樣，那整個鎮(zhèn)整個廣東做生意的都是走資派了。連我們這個新加坡華僑開的電視機廠也包括在內吧。既然你那么厭恨走資派，你還這樣死心塌地在廠里上什么班？還不拎包驕傲地離開嗎？”

    一群鄉(xiāng)巴佬不禁低低地笑了起來，連平常和名義師傅有怨的老員工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再有，我一向在廠里不怎么說話，和大家也不算多熟悉。既然我連話都不怎么說，又是廠里最低等的普通臨時工，你是從哪里看出我媚上欺下的？你這樣受人尊敬的老同志，沒有證據(jù)亂講話，才是沒有檔次吧。”

    “哼！你嘴巴是會講，我講不贏你。可事實勝于雄辯，你要是不媚上，不走后門，你說憑你一個進廠不過三四個月的新員工，一個不到二十的毛頭小子，怎么會打敗我們這些資深的老師傅，讓你去新加坡出差！憑什么！”最后一句是憤怒嘶吼出來的。

    新加坡？出國？勁爆新聞啊！

    新老員工們頓時竊竊私語起來，新加坡總部啊，廠里的工人誰不想去。這樣露臉出頭的好事，憑什么落在一個外鄉(xiāng)人身上。

    趙仁虎非常詫異，去新加坡出差，誰說的？

    “你說不出話來了吧。你就是心里有鬼才不敢在大家面前解釋！”

    楊天權幾個才趕過來，頓時跳起來，“那是因為我三哥能干，你不能干唄。領導的眼光是雪亮的，領導挑中的他，你有意見，你去找領導提呀。自己是慫貨，不敢找領導，就欺負我們新人，柿子撿軟的捏呀！”

    “就是，就是！仗著資歷深，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大家都是廠里的員工，我們都是平等的！不能搞封建主義，論資排輩那一套！有能者居之這幾個字，難道你們不懂嗎？”

    “能者居之，說得不錯。”

    史經(jīng)理從眾領導中走出來，慢慢說。

    廠里各級領導剛剛投完票，開完會，外面車間就鬧上了。

    “趙仁虎去公司總部出差，是公司領導集體投票決定，是經(jīng)過方方面面綜合考察來的。工廠是個大集體，大家共同工作的地方。既然大家有意見，你們提出來。”

    名義師傅舉手，大聲道：“我有！”

    “說。”

    “他手藝沒老員工好。他資歷淺對公司歷史不了解。他是鄉(xiāng)下來的，撐不起場面，丟國家的臉。他是最沒資格去總部的人。”

    “那你覺得誰是合適的人選？”

    “當然是我！”絲毫不管其他老員工亮閃閃的眼光，“我一切條件都符合。手藝好，資歷深，又敢說敢講！我最合適。”

    孟偉強忍不住嘀咕：“你這樣敢說敢講，出了國不把外國友人得罪光啊！”

    周圍的人聽了心里自有計較。

    史經(jīng)理看著這個廠里最老的刺頭兒，“你會說英語嗎？你會說普通話嗎？你做過生意有經(jīng)驗嗎？你年輕嗎？”

    “這關年紀什么事？”

    楊天友忍不住道，“既然不關年紀的事你說什么深淺？深淺的前提不就是年紀大小嗎？”

    史經(jīng)理看了一眼楊天友，揚聲道：“誰不中意年輕人？難道大家喜歡你我這種老黃瓜嗎？”

    大家就笑了。

    史經(jīng)理雙手在空中壓了壓，繼續(xù)說：

    “至于你說的什么手藝資歷，我們又不是去參加技工大賽，要拿個國際金獎回來。我們?yōu)槭裁催x擇趙仁虎去總部，這涉及到廠里的商業(yè)機密，并不適合和大家說。”

    “不過既然是社會主義下的工廠，我們當然要集體民主。具體原因可以在不透露機密的情況下與你們解釋一下。這次的人選條件有三：會講英語粵語普通話、會基本的技術、年輕有為。廠里符合這個條件的，除了趙仁虎，還有誰？”

    史經(jīng)理掃了一圈廠里的工人，“現(xiàn)在，有誰覺得自己符合這三個條件的，舉手！”

    全廠鴉雀無聲。

    “那么！這次公司總部之旅……”

    “我有人選！”名義師傅垂死掙扎道，“張小姐不就會說英語嗎？還有你史經(jīng)理！”

    “張小姐本就在出差人選之列。那么，你還有什么意見呢？”

    名義師傅難堪地別看臉，不吭聲了。

    “好了。本來去總部的事以及相應人選是要專門開全體大會一起公布的，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這個程序就免了。我們秉持公平公正公開的態(tài)度，會將此次決議公示一個禮拜。有意見可以當面提出。在出差期間，將由王主管全權代理我處理廠務，其他主管予以配合。大家全體員工，務必按時按量，優(yōu)質高效生產(chǎn)出比國家標準更高質量的電視機……”

    趙仁虎很蒙圈，這種好事怎么砸他頭上了啊。

    這輩子真的是時來運轉，開了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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