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時說過太多狠話，再見時，竟連笑一下都覺得拘謹。
顧念塵每每想起那年醫院里，自己的咄咄逼人，都有些坐立難安。人生的重要關卡，他如果沒有因為自己的年少輕狂，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而是適時拉她一把，或許，她以后的人生，會順遂很多。
只是那時太年輕，根本不懂得言語可以誅心于無形。
有些感慨，他從記憶中回神，將手揣進褲子口袋，語氣刻意明快，“那天你一張照片都沒有幫我拍下！”
“你沒把鏡頭蓋兒打開，煙火又準備的那么少，等我反應過來，揭下蓋子，都放完了。”
黎昕無辜地眨眨眼，復又有些揶揄地彎唇，“我一直不明白，你個大男人，孤家寡人的，平安夜和煙花合影，是招魂儀式？”
“是丟魂儀式。”并未深思，顧念塵便脫口而出。
說完兩人都沉默起來，兀自悶頭向前走。
這邊的建筑是唐時遺風，道路兩旁的木構房屋，黑白交錯，屋檐高挑，斗拱深大，樸實無華。
青石板堆砌的路面很平整，沒了白日的熱鬧，此時走過，有些索然。
黎昕咬咬唇，剛剛受了人家的幫助，這時走，會不會不太好？
他們所在的攝影棚毗鄰著美食街，不知不覺兩人便走到了入口處，有圣誕老人打扮的促銷員在派小禮品。
黎昕習慣性壓壓帽檐，看向燈火通明的街區。
明快的圣誕歌將節日氣氛烘托得歡愉，熙嚷的人群中，不時有大小明星穿梭而過，各式打扮的都有，秦朝的清朝的民國的現代的，乍眼一看，感覺很跳躍。
店員老板早已習以為常，遇到喜歡的就合個影簽個名，不答應就一笑而過，不會刻意糾纏。
一般比較激動的就是游客。
一進大門，平日里觸不可及的明星藝人，三三兩兩地在眼前晃，難免會激動，碰見的每一個都想簽名合照。
不過，這種熱情基本在走到美食街中部時，就會湮滅大半。
畢竟，這里是影視城，偶遇各路明星再正常不過。
見的多了，激動之情很難持續。
當然，不乏亢奮之人。
顧念塵站在黎昕身后，溫熱的身軀與她僅一拳之距，抬手將沖鋒衣帽子扣在頭頂，遮住俊臉，低聲問，“想進去看看？”
距離有些近，溫熱的呼吸甚至噴薄到耳畔。
隱忍不的情緒，在這鋪滿星光的夜晚，有掙扎而出的跡象。
“不是，難得這么早收工，我該回去休息了。”
察覺異樣，黎昕冷淡說了句便轉身，想沿原路往回走。
走了兩步，臂彎被他扯住。
黎昕眸光一凜，不耐地抿唇，聲音越的沒有溫度，“顧念塵，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仿佛對她的壞情緒無感，顧念塵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看著她有些紅的鼻頭，彎唇笑笑，扯過她的手，將大媽給的蘋果塞到手中，“祝你平安。”
很平常的一句話。
他指尖的溫度和蘋果一樣，冰涼入骨。
街邊的霓虹將手中的蘋果映出斑斕的色彩，黎昕打了個寒顫，有些無所適從，半晌，才開口，“也祝你平安。”
隨后，抽手向保姆車走去。
纖細的身影快消失在視線里，空氣中，只留下她身上極淡的山茶香。
顧念塵有些黯然地垂眸，唇角笑容有些晦澀。
圣海花園，某棟18層
房間被黑白兩色切割，墜以金屬質感的家具，顯得格外曠遠。
莫正謙放下電話，緩慢將小臂上的固定帶撤下，隨手扔在茶幾上。
右手手指捏著手臂中間部位，輕輕揉捏翻轉。
已過了半個多月，骨裂的部位仍舊有些疼。
不薄不厚的唇繃成直線，陰鷙的目光落在茶幾的軍事雜志上，久久停留。
雜志封面的劉長松雖滿頭華，卻仍舊精神鑠足，目光精銳，不見絲毫老態，舉手投足間，一身威揚正氣。
瞳孔縮了下，他閉眼，倚著沙靠背，將傷了的左臂搭在沙扶手上，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按按太陽穴。
腦中不由浮現出那個恬美白人女孩的模樣。
她用無辜而清澈的藍眼睛牢牢鎖住他，用生硬而毫無章法的漢語求他，“幫幫我出去，我這樣再下去，會死掉的”
“你是好人我知道，求求你”
記憶行將匱乏，他有些煩躁地起身，步出客廳，到入戶門的落地窗前，隨手撈起噴壺澆花。
細密微涼的水霧噴灑了一些在身上，帶起一陣涼意，讓他心內的煩悶緩慢平息。
“叮”地一聲，打破沉寂。
電梯在他沒有下達任何指令的狀況下，在他所住的樓層停下。
莫正謙動作一頓，不可能是林山，林山的電話剛剛才掛斷。
他戒備回頭，身體微弓，手指摸上后腰，已然做好防御準備。
電梯金屬門緩緩向兩側拉開，一身黑衣的男人閑適地抵著轎廂內的扶手，雙臂環在胸前。
極薄的唇勾著，滿眼都是嗜血的陰狠。
他收回手，拾起放在花架上噴壺，漫不經心的問道，“向先生怎么有空過來？”
“聽說你最近在查安洲少爺的下落，”向子陽步出電梯，背著手態度散漫，“怎么，路女士因為什么死的忘了？還是覺得自己身份比路女士還要高？出了事還能搏一搏？”
莫正謙眸光一緊。
原以為向子陽是因為承一影視停牌的事而來，沒想到，卻連自己最近的動向都掌握。
他做事一向謹慎，不留任何蛛絲馬跡，緣何會露出馬腳？
“你最好安分點兒，別試圖用障眼法擾亂我的視線。”
向子陽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捏著他手上的手臂，言語極盡輕佻之意，“否則，像你們這種給他國賣過命的雇傭兵，我就是當街殺了你，也還能立個功。”
被他手捏住的地方痛入骨髓，莫正謙閉眼，握著噴壺的手指指骨泛白，“怎么會呢，向先生。我只是銷毀路女士手里的東西時恰巧現安洲少爺的資料，以前并不知道安洲少爺的事，所以好奇才查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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