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斯德哥爾摩市
早上八點多,漆黑的天空剛剛現出一絲白。
這個時節白晝很短,黑夜漫長。這座藝術氣息濃厚的城市,正從沉睡中緩慢蘇醒。
繞城的水面結著厚厚的冰層,天空悉悉索索飄著雪花,一座座銀裝素裹的歐式建筑在朦朧的晨光里,安靜地矗立著。
這家位于廣場以北的s酒店,容納了歐洲耗資最大最久負盛名的當代藝術收藏。酒店內隨處可見的藝術品,扶手、雕塑、桌椅、壁畫
隨便拎出一件,都可能是出自某位藝術大家之手。
大堂吧的環形卡座沙上,溫世堯修長的雙腿交疊,姿態散漫。
他不疾不徐地端起杯子,淺淺啜了口醇正深苦的黑咖啡,沉靜的眸光落在手機屏幕上。
黑中帶灰的深眸幽邃無波,骨節分明的手指從杯身離開,在黑橡木桌上輕叩。
動作規律,響聲清脆。
屏幕上正顯示著六個小時前的新聞。
女人抿唇從破落的快捷酒店步出,順直的長被風吹得揚起散落,冷艷的面容隔著屏幕依然鮮活。
在此之前,顧念塵剛剛離開。
標題中很刺眼的四個字,鶯期燕約。
鄭明軒站在服務臺前,停頓了下,伸手將掛在鼻梁上的眼鏡向上推了推。心里暗自思忖,不知此刻上前打擾,是否有些不合時宜。
那篇新聞,老板昨晚便開始看了。
他也看了,報道雖有斷章取義之嫌,但實在很難讓人不聯想
“鄭特助,我時間很寶貴的。”
萬事傳媒三大股東之一的杜賢明步下臺階,冷眼看了他一眼,音色不耐,“我只有十五分鐘的時間,你確定還要繼續愣在這兒耽誤下去?”
“抱歉,杜理事。”
鄭明軒微微頷,邁開步子繼續向著溫世堯走去,在沙一側站住,稍稍欠身,“老板,杜理事來了。”
溫世堯淡淡“嗯”了聲,將手機反扣在桌面,起身對杜賢明笑笑,“杜叔叔,別來無恙?”
“開門見山吧。”
杜賢明也懶得同他繞彎子,直接在他對面的沙上坐下,“我已經在承一的協議書上簽字了,如果你或者其他股東有異議,那你們把股份收走就是了。”
承一影視同意用高于市價五倍的價格從他手中收取萬事傳媒134萬股,這樣算下來,自己凈資產可以達到將近三十億。
按法律規定,集團內若有股東反對此協議,則要按照同等價格收購自己手中股份,否則,協議就會生效。
他如今氣焰囂張,一來是料定自己穩操勝券,無論怎樣,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二來呢,自己一早就對這個后輩不留情面的行事作風極為不滿。
溫封裕掌管公司的時候,一向都是有商有量的來。
偏偏到了他一個毛頭小子手中,什么事都是獨斷專行,根本不把他們這些公司元老放在眼里。
正好借此機會,挫一挫他的銳氣。
只是
一旁的鄭明軒看著自家老板勾起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搖搖頭,可惜了。
要是沒有早上那則新聞,這會兒老板該念著往日情分,耐心和杜理事談判,然后以或高于市場一兩成的價格收回股份。
可趕早不如趕巧,偏偏黎小姐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還是那種事。
這火氣怕是要落在杜理事頭上了。
被溫世堯陰惻惻的笑盯得毛,杜賢明端正了些身子,抬手看了眼腕表,眉眼盡是不耐,“我女兒九點在市井廣場有演講,因此我只剩下五分鐘的時間。”
“足夠了。”
溫世堯波瀾不驚的開口,揚揚手示意鄭明軒將協議遞過來,隨后翻看著,將自己腦中計算好的數字填上,推到杜賢明眼前,“杜叔叔,這是我給您的價格。”
杜賢明壓下眸中的得意,低頭翻著文件。
承一影視不比萬世傳媒,畢竟根基不穩,這幾十億能不能拿得出還真兩說。
是以,轉讓的事,他當然傾向于溫世堯。
杜賢明目光觸及到那灑脫鐫刻的字體時,眉心忍不住跳了下,隨后憤怒出離。
他起身,指著協議書,音色微顫,“這個價格什么意思?”
這價格不但低于承一所給,竟連市價的八分之一都不道。
“杜叔叔,你們這代人,不是很看重情懷的嗎?這個價格可是萬世十年前上市時的初始股價,很值得紀念。”
溫世堯也跟著起身,傾身到他眼前,慢條斯理地拍拍他的肩,音色如常地開口,“我相信您不差這些錢,畢竟您的皮包公司已經從萬世套了不少紅利,足夠您下半輩子無憂度過。”
“我,我沒有”
杜賢明臉倏的紅了下來,自己做事那么小心,他怎么可能會知道?
“你竟然調查我!太過分了!”
支支吾吾過后,他又作出暴怒模樣,巴掌直接拍在桌子上,“哐啷”一下,震得桌面杯碟也跟著出清脆的碰撞聲,“你爸都不敢這樣跟我鬧,你算什么東西?”
“我算什么東西,就不勞杜叔叔費心了。”
溫世堯重新落座,將協議再次推到杜賢明眼前,從容地說,“杜叔叔簽了,錢馬上到賬。不簽,祝您遣返調查之旅愉快。”
他的語氣越漫不經心起來,卻讓人聽出森森冷意。
徐賢明知道,現在的局勢下,一旦接受調查,自己這半輩子基業就等于毀于一旦。
受制于人,只能忍痛吞聲。
他從口袋里掏出筆,快在協議書上簽好字,憤而離開。
鄭明軒低頭看了眼表,四分鐘,3億的買賣,最終只用了不到7萬。
可以刷新記錄了。
只是可憐了這個杜理事,淪為炮灰卻毫不知情,還把到嘴的大肥鴨放飛了。
時隔二十年,又一次進了警局。
黎昕坐在向陽面的窗戶下,被陽光照得昏昏沉沉。
猶記得上一次來,自己還是扎著高馬尾的小屁孩,因為走失無人認領,和三個不良少年關在同一房間內。
少年們正處于是非不分卻極愛裝13的階段,湊在一起不知說著什么,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出一陣哄堂大笑。
黎昕倒不以為意,她從小都是這般淡然自若的模樣,并沒有被他們嚇到,反而不緊不慢地埋頭,趴在桌子上,繼續寫作業。
后來其中一個少年說,第一次看見在警局寫作業的人,奇葩啊奇葩。
想起這一段兒,還是覺得有些好笑。
她伸手將散落在額前的碎撥到腦后,懶懶散散地從眼瞼瞇起的縫隙間,看著厲虹和叫來的局長攀談。
各大媒體以及熱搜已經一片祥和之景了。
借著上次吸毒事件的東風,她與顧念塵房間內吸毒,并舊情復燃的新聞甚囂塵上,幾乎壓下了所有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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