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是無大礙了,只是傷口還未完全愈合,你還得修養(yǎng)幾天。”
燕回看著軟塌上的秦君璃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順手遞過一杯水,說道。
秦君璃瞇了瞇狹長的眼,淡淡的瞟了一眼燕回,皺著眉,卻沒有開口說話。
立在一旁的沉?xí)唤闪艘豢跉猓@幾日幸好有燕先生在,主子才能聽話的喝藥靜養(yǎng),不然自己可是怎么也勸不住的。
主子向來心思深沉,凡事又自有決斷,我行我素慣了,自是不會顧忌別人的想法。在整個王府,或是整個南秦,恐怕只有燕先生是那個例外吧,甚至連宮中的柔妃,面對主子,都覺得隔閡甚深,想要親近卻又無能為力。
沒有人知道燕先生的來歷,似乎在他為太皇太后守陵時便一直跟在主子身邊了。
燕先生不過二十又五的年紀,卻不似京城風(fēng)花雪月的富家少爺,整日吟詩作對,也不似豪放張狂的紈绔公子,夜夜笙簫尋樂。
他俊秀的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對誰都是一副客氣有禮的樣子,如此卻不知惹了多少閨中小姐芳心暗許。
可是,只有他們這些最親密的人才知道。溫潤儒雅,恭謹有禮,不過虛偽的假象。
能跟在主子身邊數(shù)年深的信任的人,又怎會簡單?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正在和燕回對弈的人下一子,問到。自從受傷之后,燕回就攬下了所有的事務(wù),不讓秦君璃沾染半點,他已經(jīng)在府中呆的連日子都快記不清了。
“二十七,過兩日就是除夕了。”燕回在黑子的邊上落下一枚白子。
“算算時間,前洲應(yīng)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你這次竟然動用了前洲,倒是有些讓我意外。”
秦君璃揉了揉手腕,成天悶在房中,多少有些不自在。這次等前洲回來,自是要好好比劃一番。
王府里的人被燕回調(diào)教的也太規(guī)矩謹慎了,也只有前洲才能無視他的存在。
前洲是太皇太后生前留給秦君璃的暗衛(wèi),身法詭異,武藝高強,不輕易出現(xiàn)在人前,而又從來只聽靖陽王一人的命令。
此次燕回為了彭城之事,放著手下那么多人不用,竟然借了前洲,估計是把離宗的那兩人折騰的不輕。
對于交給燕回的事,秦君璃向來放心,自然不會去過問細節(jié)。
“你說若是魏顯折在秦君逸的手里,老大會如何反撲?”
秦君璃右手捏著墨玉做的棋子,把玩了半天,遲遲沒有落下,倒是問出了這么一句。
“你就這么肯定秦君逸這次會迫不及待的出手?”
燕回挑了挑眉,看著面前細細沉思的男子。沉言沉?xí)ㄊ窒碌娜硕颊J為自己心思縝密,智謀過人而又手段了得,可真正運籌帷幄,決斷千里的人卻是這個低調(diào)隱忍的靖陽王。
“秦君逸行事謹慎,但對認定的事情卻會堅持到底。”
秦君璃在離白子三步遠的地方下了子,抬起頭,笑謔的看著燕回,似在邀戰(zhàn),又似在挑釁。
“明面上青平軍現(xiàn)在是魏顯在統(tǒng)領(lǐng),可真正握權(quán)的卻是老將軍魏忠,若是秦君逸此時動了魏顯,雖說傷敵三分,卻也毀不了秦君翰的根基,對他自己又有什么好處呢?怕是他不會這么輕易出手吧。”
此次用魏顯來做筏,計劃周詳,又準備的充分,基本上是萬無一失。但用來牽制青平軍是極好的,可想要借秦君逸的手捅出此事,惹得兩虎相斗,怕是不易。
秦君璃沒有立刻回答,只扭頭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不一會就掛滿了枝頭,鋪滿了濯青院,眼中似乎浮上了一層迷茫。
僅僅是一瞬,他的眼中又恢復(fù)了清明,嘴角卻浮現(xiàn)了一抹苦澀的笑容,幽幽感慨道:
“十年前,也是除夕,魏顯的獨子魏承繼進宮來給太皇太后和太后請安,在平樂宮的花園里推了個小宮女入水玩,卻害的對方丟了性命。何皇后本欲治罪,卻因明妃深得父皇寵愛,便不了了之。”
燕回一愣,君璃很少提起幼時在宮中的事,此事怕是不會死了個宮女那么簡單吧。
“那個宮女不一般?”
何皇后乃何氏嫡長女,身份和教養(yǎng)擺在那,又冠著后宮正主之名,平日里自是不會降低身段與明妃爭寵,當年竟會為了一個宮女和盛寵的明妃起沖突,倒是讓人意想不到。
“漏網(wǎng)之魚。”
秦君璃也不明說,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瞟了眼對此事頗感興趣的燕回。
燕回在腦中回顧了下十年前發(fā)生的大事,能讓當時年幼的皇子記憶猶新的莫過于幽州節(jié)度使周其山之案了吧。
其實周其山也罪有應(yīng)得,賣官鬻爵克扣軍餉,也就罷了,竟然私吞了朝廷下?lián)艿娜f賑災(zāi)銀兩,導(dǎo)致當時的幽州一帶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災(zāi)民達五萬人之多。
絕望的災(zāi)民食不果腹,只能揭竿而起。朝廷派兵鎮(zhèn)壓后,便治了周其山的罪,沒收了家產(chǎn),判了全家流放千里。
周其山此人倒是頗有才華,不然也不會三十出頭便深得朝廷重用,高居節(jié)度使之位,可惜貪欲過重,終落得如此下場。
“可是當時幽州節(jié)度使周其山的幼女?”
燕回摩挲著手上的白玉棋子,挑了挑眉。
秦君璃用指尖輕扣了兩下桌面,彎了下嘴角,卻也不應(yīng)聲。
十年前周其山對這個小女兒保護的極好,從小便送出去學(xué)藝,知道的人不多,甚至抄家流放這種重罪都能被躲過,可見當時隱藏得多深。
燕回卻憑自己的一個提示就能猜的**不離十,怕是對朝中的人和事沒少下功夫。
他辛苦數(shù)年建立的消息渠道,相較于無念山的那個執(zhí)書閣,不知又能勝出幾分呢?
周其山之案已過去多年,燕回倒也不是刻意去關(guān)注,只是當時收集何氏的消息時多看了幾眼罷了。
甚少有人知道,其實周大人與皇后何氏之間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淵源。
才子佳人本是相配,奈何生不逢時,最終周郎遠離京城,而何氏被先皇選中,成為了當時的太子妃。
“那個小宮女被人發(fā)現(xiàn)時,早已斷氣,渾身青紫體無完膚,何皇后可是氣的差點暈過去。”
自己也是無意聽到了何皇后和貼身宮女的對話,才得知這個人的身份不一般,竟是被何皇后藏在宮中的罪臣之后。
皇后本是想過些時日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小宮女調(diào)到鳳儀宮好好照顧著,卻如此死在了魏家人的手中,雖然皇帝發(fā)了話不予追究,可何皇后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故人十年死祭,又逢兩位皇子暗中奪權(quán),怕是不會再忍了吧。
這些宮中舊事燕回自是無從得知,若不是此時秦君璃說起,也沒有人會想起那個還沒綻放便隕落的紅梅吧……
燕回沉默了一陣,卻又搖了搖頭一笑,“聽你這么說來,莫不是我們的何皇后和幽州節(jié)度使之間還有私情吧……”
宮中這種事多了去了,能不怕引火上身的保住對方血脈,何皇后倒也重情。
秦君璃給了燕回一個冷眼,“得不到,忘不了,僅此而已。”
這世上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和物太多,皇宮最是無情,為了虛無縹緲的愛戀而置自己于如此危險的境地,倒真不知道該說何皇后是聰明還是愚笨了。
感覺到秦君璃眼中的不屑,燕回挑了挑眉。
都說當今圣上最是長情,這么多年來獨寵明妃一人,甚至連皇位都可能傳給明妃所出的皇子,可若真是情深意重,又怎會接二連三的選秀納妃夜夜笙歌呢,又怎會任幾位皇子暗中相斗遲遲不立太子呢?
說到底,不過最是無情罷了……
君璃自幼在皇宮長大,又在宮外呆了多年,見慣太多的離合。
再多的真心,也抵不過家族榮辱,再深的愛戀,也換不來生死相隨。
在他眼中,兒女私情都比不過利益來的穩(wěn)固吧。
有的時候燕回也會不禁去想,君璃生來與眾不同,他擁有的不僅僅是爭奪天下的野心,更多的是逐鹿天下的才華與能力,這樣一位雄才偉略之主,會是怎樣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邊一起領(lǐng)略這萬里江山呢?
一陣淅濾濾的水聲打斷了燕回的思緒,沉?xí)鵀檐浰系膬晌粻斕砹瞬杷朱o靜地退出房間。
秦君璃沉著眼思索著棋路,似乎沒在意他的走神,半晌后,謹慎的在一片被白子占領(lǐng)的區(qū)域中下下了自己的黑子,白子領(lǐng)先的形勢在一招間急轉(zhuǎn)直下,看的燕回頓時斂起了掛在嘴角的笑容。
秦君璃端起茶盞,靠向背后的軟墊,等著看燕回怎樣挽回頹勢。
燕回搖了搖頭,自嘲了一把。
“不下了,平時就不見得能贏你,何況我心思不定之時呢。”
將手上剔透的白玉棋子扔回棋盒里,也像秦君璃一樣靠在軟墊上,反正下不贏,不如早點認輸。
“若秦君逸在皇后的施壓下動了魏顯父子,怕是秦君翰要斷臂自救了。”
想起剛才還未說完的事,燕回又琢磨了一下。
“沒那么快。當然,也要看我們?nèi)绾瓮撇ㄖ鸀懥恕鼻鼐в檬种敢幌乱幌碌那脫糁咀溃唤?jīng)意間說出了這么一句,像是在和燕回討論天氣般的隨意。可波詭云涌,血雨腥風(fēng),卻盡在覆手之間……
“你讓沉語那邊做好準備,年后我去一趟淮州。”
淮州啊……煙花三月下江南,他可真會挑好時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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