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這是幫了我大忙了,哥敬你一個!”章磊倒?jié)M了一杯酒,端了起來。
他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曹吾早已從何旦那里有所耳聞,兩人前后喝了快有兩瓶,曹吾已經(jīng)有點(diǎn)暈乎了,他卻還神清目明。
“說這話就見外了……”曹吾仰頭將酒干了,灼辣燒心的蒸氣升騰,讓他舒了口氣。
章磊幫他添滿酒,說道:“我想要的是盡量突出一種孤獨(dú)感,一種和社會脫節(jié),想融入?yún)s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魔都對于少年是有象征意義的,就像音樂一樣,它并不是個具體的地方,它是虛幻的。在少年的幻想里,魔都是他母親的故鄉(xiāng),代表著天堂。”
“但實(shí)際上天堂并不存在,就像他母親一樣,只是個普通的農(nóng)民,真實(shí)的魔都也只是個更大的村子,幻想的破滅和現(xiàn)實(shí)的殘酷是他絕望的主要原因,配樂里要著重描寫這一點(diǎn)……”
曹吾揉著太陽穴,聽得頭疼。
他看了看章磊身旁聽得認(rèn)真的男主演,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嘆道:“弘毅,老章這是要把你往死里玩兒啊!”
王弘毅的笑容有些怪異,他在揣摩著角色的情緒,這會兒有些亂。
章磊哈哈笑了聲:“弘毅的潛力還很大,這角色他是吃進(jìn)去了,我特期待最后那場戲,他能有什么樣的表現(xiàn)。”
曹吾無奈道:“你丫就是個變態(tài),寫出這么個擰巴人物來,不是成心給人添堵么?添堵也就算了,連個名字都不給人家。”
“哎!對嘍!”章磊有些得意的說道:“就是不能有名字,有了名字就局限了。他就是個少年,一個藏在每個人心中的少年,每個人都能從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你們搞文藝的整天琢磨這些,不怕腦袋憋大么?”
“腦袋憋大倒無所謂,只要不脫發(fā)就行。”
“靠!”
曹吾喝了兩杯酒,心中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輪廓。
“這部戲,配樂不能復(fù)雜,不然就搶了。”
章磊頗為認(rèn)同:“沒錯,我的想法也是以自然聲為主。”
曹吾問王弘毅要過他隨身帶著的劇本,上面已經(jīng)被他做滿了花花綠綠的標(biāo)記和注腳。
曹吾邊翻邊說道:“我準(zhǔn)備按照主角的情緒走,少年第一次大的情緒波動是從家里跑出來,到上了火車那一段。這里的他還是懷有憧憬的,生活化的場景也很熱鬧,編曲上面可以豐富一些,體現(xiàn)他歡快,充滿期待的心情。”
“最大的情緒轉(zhuǎn)折點(diǎn)在他賣吉他那段,那里是他崩潰的重要節(jié)點(diǎn),可以用快板節(jié)奏的管弦樂,通過漸強(qiáng)來烘托他逐漸瘋狂的內(nèi)心。”
“和流浪樂隊(duì)分別的那一段,是整個故事的溫情點(diǎn),但底色還是黯淡和絕望的。因?yàn)樗雷约涸僖惨姴坏脚愃故至耍@次告別就是最后的永別。”
“對了,這里我建議可以加一段用木吉他做主旋律的歌。他將女貝斯手偷偷塞給他的兩百塊錢塞進(jìn)口中,仿佛那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佳肴,那兩百塊錢將帶著她的體溫,化入他的血肉當(dāng)中。老章,你在寫這段的時候腦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真變態(tài)!”
“哈哈!好意思說我呢?高級動物你都能寫得出來,理解不了這?”章磊笑問:“你說加歌,加什么歌?帶詞兒的嗎?”
“帶,弘毅,借你吉他用用。”曹吾沖王弘毅伸手。
戲里的少年造型就是一直背著那把木吉他,王弘毅為了培養(yǎng)人物感覺,戲外也隨時帶著把木吉他。
撥了兩下琴弦,找了找感覺,曹吾瞇起眼睛,簡單的和弦從他指間緩緩流淌而出。
“不是你,親手點(diǎn)燃的,”
“那就不能叫做火焰。”
“不是你,親手摸過的,”
“那就不能叫做寶石。”
酒桌上聊天的眾人安靜了下來,看向這邊。
章磊有些詫異,因?yàn)槟呐伦屗@個外行聽來,這兩句歌詞也太過直白,太過沒有章法,直白到不應(yīng)該從曹吾的口中唱出來。
長久以來,黑洞樂隊(duì)的歌為人們稱道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因?yàn)楦柙~。
此前哪怕是最直白的那首垃圾場,也有“吃的都是良心,拉得全是思想”這樣深刻的歌詞,更不用說像高級動物那樣的神來之筆了。
而且,這曲調(diào)也有點(diǎn)……怎么說呢?
難聽,但又不只是難聽這么簡單。
他搞不清楚,只能繼續(xù)往下聽。
“你呀你,終于出現(xiàn)了,”
“我們只是打了個照面……”
“這顆心就稀巴爛!”
曹吾半閉著眼睛,加重了掃弦的力道。
“整個世界就整個崩潰!誒!”
也不知是酒喝太多還是什么原因,曹吾的嗓音有些沙啞,好幾個音都在破音的邊緣顫抖。
但在座的眾人都卻都因?yàn)檫@嘶啞的歌聲而動容,心悸不已。
尤其是王弘毅,在聽到第三句后,他就微張著嘴巴,雙目失神,陷入了恍惚。
“不是你,親手所殺的,”
“活下去就毫無意義。”
“你呀你!終于出現(xiàn)了。”
“我們只是打了個照面。”
“這顆心就稀巴爛!”
“整個世界就整個崩潰!誒!”
曹吾掃著琴弦,閉著眼睛,仰頭唱著,面上不知是酒氣還是情緒翻涌,變得通紅。
“嘶!”章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歌詞有點(diǎn)狠啊!
一旁的王弘毅忽然閉上眼睛,低下頭去,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但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曹吾身上,沒人注意到他。
“今生今世要死!”
“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就一定要死在你手里!”
章磊忽然捏起了拳頭,他聽懂了。
回頭看去,他發(fā)現(xiàn),身旁的王弘毅已經(jīng)泣不成聲,只能用手捂住眼睛,拼命的壓住哭聲。
他入戲了。
章磊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后背。
這孩子,是個天生的演員。
在座的對劇本都很熟悉,故事所要表達(dá)的內(nèi)涵大家也都明白。
因此,對于王弘毅的失態(tài),大家都能夠理解,這是少年揮別了愛情,決定踏向終點(diǎn)的時刻。
吉他聲停歇,王弘毅的情緒逐漸平復(fù),桌上一片安靜。
章磊默默的倒了杯酒,雙手端起,沖曹吾認(rèn)真道:“哥們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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