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六年,大明歷177年秋。
楊驚雷駕馭著馬車從關(guān)山一路駛向北域荒原。
他端坐在車轅上,雙手抄在袍袖中,后仰著頭,傾聽妹妹教叔叔琴法。
其實他兄妹并不比葛荊小多少,四五歲而已。
楊驚雷清楚記得,天啟元年,新皇登基日正是他七歲生日。那天寧王親自上門,贈給他一塊玉。
紫色的蟆,后來他才知道是寧王三寶之一的紫蛤彌天解毒玉。
天啟元年末,寧王被人揭發(fā),奪嫡失敗后準(zhǔn)備謀逆,結(jié)果新皇率先發(fā)動,全力一戈擊破江西行都南昌寧王府。
寧王倉惶而逃,卻又在南直隸外被中書右丞王守成斬殺。
當(dāng)日若是被寧王闖進南直隸,進入皇陵甘為守陵,至少還能留下一條性命,可惜,他沒有。
從天啟二年到天啟三年這整整一年時間里,楊驚雷和楊雨池都生活在逃難之中。
無數(shù)次的追殺,無數(shù)次的在生存與死亡間游走,兩個孩子從膽怯、慌亂、驚慌失措到震驚自若的轉(zhuǎn)變不可謂不快,但生無保障一直縈繞在他們心頭,永生不能忘卻。
而這個時候,天下大名劍之首的梧桐寒影,殘陽如血飛鴻劍,月鎖清秋李默安將寧王世子帶走,留下他與妹妹跟隨大部隊逃命。
楊驚雷終于知道,那塊玉,寧王在他七歲生日時贈給他的那塊玉代表了什么。
似乎在他七歲生日后,寧王經(jīng)常領(lǐng)著他出席一些活動,那塊玉不少人都知道是掛在他的脖子上。
楊驚雷在父親與他離別時清楚記得父親鄭重其事的告訴他:你的命,被這塊玉買下,如果能夠得活,將跟寧王一脈在無關(guān)系。
而這時,他在李默安、沈墜分走紫龍玉佩藏寶圖、紫金玉劍密匙,而不要紫蛤彌天解毒玉時知道,父親說的沒錯。
紫蛤彌天解毒玉真的是他的買命錢。
買他兄妹替換寧王世子的買命錢。
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天下人認為他是寧王世子,他就是寧王世子,知道他不是寧王世子的就不是寧王世子。
是與不是,他不會去解釋,全憑世人述說,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天啟三年末遇到葛荊,一路奔波后在天啟四年初進入點蒼派,到天啟五年一整年,然后再到天啟六年的現(xiàn)在。
似乎遇到葛荊之后,終于有人愿意如山一般的站在他身前,為他擋風(fēng)遮雨。
那種感覺,就如同父親一般。
所以,十三歲的楊驚雷、楊雨池遇到十歲的葛荊,明明應(yīng)該叫哥哥,最終出口卻變成了叔叔。
其實他們兄妹更想叫的是父親。
戈壁荒野的夜是荒涼凄厲,明明是秋末偏偏如冬季般的冷,狂風(fēng)吹拂猶如鬼嘯一般沁人心脾,讓人汗毛乍起,忍不住打起寒噤。
可在這種環(huán)境下,楊驚雷不但沒有任何不適,相反還感覺十分愜意,看著漆黑的夜,耳邊聽著妹妹和叔叔一個教一個學(xué),一個音一個音的從簡單的音符組成短暫而美妙的音樂。
任何技藝,如果只是技,精準(zhǔn)契合節(jié)奏就可以。可若是提到道,那就必須契合人的心、人的意、以及人的性格。
道,沒有千篇一律的,唯有融入人的心意和性格才是道。
大道萬千,別人的道千萬條,走不出自己的道,永遠都不是道。
就像現(xiàn)在的琴藝,楊雨池教授葛荊,她的手快樂跳躍,如同小鹿般的歡暢。
她的琴聲彷如江南的天,婉柔纏綿如涓涓的小溪,泛著漣漪如一汪嫻靜的潭水,清清泠泠
可換做葛荊就幡然換做另一個人,他的手穩(wěn)、重、準(zhǔn)確,如同大山一般不會出錯。
一指落下,琴音就像奔騰的巨浪從琴板上涌來,若想用一句詞形容,也唯有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能準(zhǔn)確些。
葛荊的手沒有太多變化,一舉一動有板有眼,但發(fā)出的音色卻有著千變?nèi)f化。
聽著聽著,楊驚雷和楊雨池發(fā)現(xiàn),葛荊的手法有些慢,有些笨拙,泛起的音卻帶上了葛荊的心、意和性格。
就像關(guān)山月一曲,本為傷別之意,亦感慨戍邊將士,爭戰(zhàn)疆場而鮮有人還之愴。
就像戍客望邊邑,思歸多苦顏。高樓當(dāng)此夜,嘆息未應(yīng)閑。一句說的是戍邊兵士仰望邊城,思歸家鄉(xiāng)愁眉苦顏。當(dāng)此皓月之夜,高樓上望月懷夫的妻子,同樣也在頻頻哀嘆,
楊雨池出手,無緣由的帶上一絲江南煙雨,女兒閨閣兩地相思的痛苦幽怨。
到了葛荊手中卻彷如洪鐘大呂般的悲愴,那里有長風(fēng)吹度,有黃沙鋪蓋,直到最后孤寂悲戚蒼涼到了極致。
楊驚雷仿佛聽到一只孤狼在萬里徘徊,孤獨無計,看不到一絲生命跡象。
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
千古邊塞,征戰(zhàn)殺伐,無休無止,以至于不見有人還。
萬里無人煙,明明會讓人悲愴到無以復(fù)加之地,像楊雨池就展現(xiàn)出無盡的悲怨,可換做葛荊就不一樣了。
他如同孤狼一般環(huán)視,然后仰天長嘯。
雖然悲戚、蒼涼,帶著無盡無休的孤寂,可事實上落入楊驚雷的耳中卻不是悲戚致死的感覺,而是像嘯月
孤狼嘯月,它在與天空懸掛的孤月對話。
“叔叔的心好寬闊啊!”
楊驚雷激動不已,翻過身掀起車簾,目光炯炯的看著葛荊,看著葛荊對面,一眼不眨的望著葛荊的妹妹,楊雨池。
葛荊在哪里孤寂如古木,一絲不茍的撫琴。
車簾掀起,一絲光芒透進,楊雨池的眼一晃,頓時看到哥哥探進的頭,還有震驚的目光。
楊雨池嫣然一笑,悄然無聲的來到車轅。
嬌小的身子倚在窗口,肩頭頂著哥哥的肩頭,隨著車廂搖擺的幅度搖擺著。
“叔叔好厲害!”
“嗯,我學(xué)琴時好笨,怎么都彈不好。”
“那時你還在說了,叔叔看過那么多的書,底蘊深厚。”
“嗯,先生當(dāng)時也說過,沒有底蘊感悟不到心,融不進去意。年歲只能先練習(xí)琴技了。”
在葛荊琴音悅動時,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談得甚是歡樂。似乎有五六年的時間,他們都未曾這樣的輕松,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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