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四點半，試驗站宿舍。

    天剛蒙蒙亮，床幕已經配合著鬧鐘轉換成柔和明光，葉云兮被手環叫醒的時候滿臉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么？為什么有這么早的鬧鐘？”

    她懵了半分鐘，才漸漸找回了思緒。

    她下意識打開光屏，翻了一下夜里的消息，有一個來自媽媽的未接通話，若干條群消息，但是卻沒有她所期待看見的那條消息。

    “哼，不理我，我還不想理你呢！”她氣呼呼的無聲嘟囔著。

    花了一分鐘翻過消息，這會兒回復什么都還太早，而洗手間傳來水聲，她側頭一看，宋雁果然已經起床了。

    葉云兮也就趕緊起身換衣服，準備好全身裝備，洗漱完畢便跟著宋雁出了門。

    “清晨果然不熱呢，難怪要早起下地。”她暗自點頭，一邊跟著宋雁去倉庫拿東西，一邊四處張望著昨晚天黑沒看清的試驗站景色。

    前廣場上的景觀燈已經滅了，路燈還堅持著發出昏暗的光，曦光下的廣場比起昨晚，褪去了五分人工美感，增添了七分自然清新。

    她跟著宋雁繞到了辦公樓的背面，在倉庫里一一清點出了要帶的儀器和設備，宋雁熟稔的從柜子下面拖出一個矮小的平板車，把東西堆上去，打開助力系統的供能，便輕輕巧巧的拖著往農田走去。

    葉云兮一邊記筆記一邊好奇的觀望著，什么都顯得新鮮有趣。

    再繞過后廣場，眼前豁然開朗，這才是葉云兮想象中的試驗地的樣子，大片的農田被分割成不同小塊的對照組，每片區域都有不同的儀器設備或架設在田塊中間、或矗立在旁邊實地上，有些區域頂上架設著雨棚或者覆蓋成了溫室，也有些區域旁邊搭了小房子、或者有臺階通往地下室。

    宋雁一邊拖著平板車，一邊沿路介紹著，這些劃分開的區域屬于各個不同小組的地塊，也有部分公用或者幾個小組合用的區域，或者也有一些合作關系，只是偶爾進行非破壞性少量采樣之類的交流。

    當然，這些都是老師們彼此交涉的事情，學生們就只是在自己那一小塊地方，做自己的實驗而已。

    走了十幾分鐘，終于來到了宋雁的試驗所在的一小片區域，也就是葉云兮以后的試驗地了。

    地頭已經有三三兩兩的附近農民在這里聊著天等候著，宋雁看了一眼時間，略微皺眉，語氣嚴肅的向他們問道：“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怎么才這么幾個人？我是提前了好幾天通知的啊？”

    農民們用帶著口音的閑散語氣答應著：“是啊，是啊，我們幫你催催啊。”

    葉云兮小心的縮在宋雁身后，打量著面前這些農民，看起來都是些大伯大嬸，估計年輕力壯的都不來這里做這份工了。他們基本穿著最粗劣寬松的長袖長褲，戴著草帽，手掌粗大，農具靠在腳邊，滿面風霜的臉上堆著虛偽敷衍的笑容，說是幫忙催促，卻根本沒什么動作。

    宋雁略顯無奈的小聲和葉云兮講解著：“我們支付工錢是按時間計費，所以他們多半懶散，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如果沒人盯著，他們可能索性就坐著休息了。”

    葉云兮心中不禁哀嚎：“怎么回事啊，作為一個社恐，我居然還要執行這樣的監督任務嗎？我辦不到啊！看文獻、查資料、寫論文、做實驗，這些我忍忍也就過去了，可是為什么還要和這些看起來就不好打交道的人杠上啊！”

    宋雁其實也沒真的指望他們自己催促，自行呼叫了站上有固定工資的本地管理人員，催促她盡快過來，并且召集好約定的人員。

    葉云兮在旁邊聽著宋雁的語氣越發嚴厲，而閑坐著的農民們依然輕松談笑著，不禁又往后縮了縮。

    宋雁通話結束后看了一眼時間，轉向已經到了的農民們：“時間到了，先開始干活吧。”便開始分配任務。

    農民們磨磨蹭蹭的站起來，故意大聲抱怨著：“哎呀，憑什么我們來得早就要多干活啊，他們來得晚的就可以少干啊，那我們也來得晚好了啊！”

    宋雁一板一眼的說：“我給你們分別記錄時間，開始的早的結束的也早。”

    農民們這才滿意了，湊過來報上名字，才不緊不慢的拿起自己的農具，開始干活。

    宋雁一邊盯著農民們的操作，指揮著他們要避開儀器設備和指定區域，一邊還忙里偷閑的指點著葉云兮注意點。

    又過了十分鐘，管理人員才匆忙過來。

    管理人員是一個微胖的中年女性，雖然也穿著差不多的干活衣服，也同樣皮膚粗糙，但神情氣質看著比干活的那些農民要樸實穩重些。

    宋雁卻依然面色嚴肅的問道：“胡姨，今天這是怎么回事？到時間了還缺這么多人，你自己也來的這么晚？”

    被稱為胡姨的管理人員的趕緊解釋道：“前幾天是聯系好了人，但這時節大家自家的地也是要收的，今兒天又好，就有好些個家里人手不夠的回家忙去了，我這也是一早的就在聯系人，所以也來遲了，再說人家家里地也重要，我也實在是勸不來不是……”

    旁邊有耳尖的大嬸聽著就開始起哄：“就是哦，我家的地還沒收呢，我家老頭子和小兒子在家忙著，叫我去我沒去，過來你們這兒干活，家里的地又要耽擱了哦，大妹子啊，你們這是大單位，可不能虧了我們啊！”

    大嬸的嗓門甚大，頓時一圈農民都放下活計，一起起哄起來。

    胡姨趕緊勸說他們，又忙著和宋雁解釋說她再找找人，而宋雁眉頭漸漸豎起，葉云兮縮在旁邊，看著氣氛不對，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卻又實在沒理由逃，只好悄悄又往外側退了半步，硬著頭皮當自己是個木樁。

    一片哄鬧聲中，忽然驀地一聲大吼：“都安靜！”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場面瞬間為之一靜。

    葉云兮距離聲源最近，更是嚇得一抖，只見個子不高、身形偏瘦的宋雁蛾眉倒豎，那一聲大吼真看不出是從她的口中發出來的，但又確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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