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兮苦笑著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明明心情很好，卻很輕易的就因為別人幾句話而陷入負面情緒，難以自拔的想要發泄，想要甩鍋，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心里的坑坑洞洞不再被戳傷似的。

    明明知道這樣的回路不能解決問題，明明知道不應該甩鍋給任何他人。

    明明知道的事情很多，能做到的卻很少。

    愚蠢的表意識還在咆哮著，怪罪著一切。

    心里某些地方是冷靜的，也有些地方是空蕩蕩的，似乎想要抓點什么外在的東西去代償填補內在的創傷坑洞。

    心內似冰，腦中燃火。

    葉云兮正在掙扎于理智和情緒的沖突之間，忽然有門開的聲音，然后是腳步聲，凌瀾疑惑的聲音：“你在這兒站了這么久干嘛呢？不熱嗎？”

    她慌忙想掩飾，卻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淚水流過強笑的嘴角，有點咸。

    “這樣很丑吧？”她的第一反應。

    于是又慌忙轉過身去，擰開水龍頭，用手沾了水撲在臉上，妄圖藏淚于水。

    但凌瀾當然已經看到了。

    他困惑的走近兩步，還沒走到她身邊，卻又停下，抬了抬手，又放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語氣隱隱有點焦躁的問道：“怎么了？”

    葉云兮扭過臉，語氣帶著點倔強：“沒什么。”但這句話聽起來仿佛像是“不告訴你”。

    凌瀾長長吸了口氣，原地轉了半身，又轉回來，滿臉無奈：“到底怎么了？是我的問題嗎？”

    葉云兮的眼淚忽然又忍不住了，她擦著淚，抽泣著說：“沒……不是，不怪你……”

    凌瀾嘆氣道：“那就是和我有關系咯？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

    葉云兮鼓著嘴巴不說話。

    凌瀾想了想，試著問道：“因為我沒陪你去博物館？那我現在陪你去好不好？”

    葉云兮一瞬間破涕而笑，笑完了卻又接著哭。

    凌瀾又神情焦躁的想了想，再次試問道：“因為我不想認識你閨蜜？她是你閨蜜，可是對我來說完全是陌生人啊，如果以后有機會接觸再說，我只是覺得現在也沒必要非要認識一下吧？”

    葉云兮驚詫于他的敏銳，張了張口，還沒說出什么，淚水又滾滾而下，只是這次的情緒，終究和剛才不太一樣了。

    凌瀾仰頭朝天嘆了口氣：“我可真的想不出來還有什么事兒了。”

    葉云兮終于收斂了些情緒，低頭拭淚，小聲說：“真的沒什么了……有什么你都說了。”她后半句話說的很輕，但大約也夠凌瀾聽見了。

    凌瀾呼出一口氣，上前一步，遲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頭：“好了，別哭了好不好？那去博物館？”

    葉云兮小聲辯解道：“我才沒有說現在要去博物館啦。”

    凌瀾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好，你說去就去，不去就不去，你說了算好不好？只要別再哭了。”

    葉云兮忍不住笑了一聲，揉揉眼睛：“嗯，不哭了。”

    凌瀾擦了把汗：“回房間吧，這里太熱了。”

    葉云兮跟著他回到房間，坐回椅子上，用紙巾擦干凈臉和手，忍不住回想著剛才的對話，然后便止不住的愧疚起來。

    明明是自己的錯，為什么還要他哄呢？

    可是他哄了，自己就真的好高興啊。

    這個回路大約不正確吧？如果真的是正確的處理方式，不應該還會愧疚才對吧？

    她回顧著自己的情緒變化，才意識到，她是因為發現凌瀾明白她的需求，才不再覺得委屈的。哪怕那是不那么講理的需求，哪怕其實他也沒有盲目的順從她，只是解釋了他的想法。

    她只是希望被他“聽到”。

    葉云兮忽然明白這些委屈的來源，果然還是和媽媽的遺留問題啊，她那些曾經無法表達和宣泄的情緒，連訴諸于筆都被反對，只能層層疊疊的積壓在心里，然后一旦遇到類似的情境，就會爆發出莫名龐大的委屈。

    她曾經卑微渴望著的，其實只是有一個人能夠不加指責或辯駁的、平和的包容她的想法，哪怕對方實際上并沒有認可也罷，她只是想要被傾聽，如此而已。

    她的心里忽然柔軟下來。

    雖然依然有些愧疚，但她知道，因為自己的心理創傷和撐不起正面狀態的心境能級，沒能及時處理好自己的情緒，坑到了身邊的人，是她的錯。但她不會一直錯下去。

    葉云兮鼓起了勇氣，低著頭，小聲的說：“對不起。”

    凌瀾沒聽清，轉頭看她。

    葉云兮稍稍放大了一點聲音：“對不起……”她頓了頓，“我只是……沒處理好自己的情緒，我不是怪你什么，真的不是，是我的錯，總之……對不起。”

    凌瀾驚訝的看她，然后神情緩和下來，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沒事就好。”

    葉云兮覺得他其實沒聽懂自己到底在為什么而道歉。

    但是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因為啊，他可以“聽到”她，這就夠了。

    葉云兮忽然感覺到了不知名空間里的愛之萌芽在鮮嫩的搖曳著，不由得微笑起來。

    她看了一眼那個不知名空間，說起來最初愛之萌芽出現的時候，她并沒看清它們生長在什么地方，只是青指給她看，她就能看見了，后來漸漸發覺那是一個獨立的小空間，猶如一個氣泡般，附著在小世界的外壁上。

    小空間和小世界并不聯通，它本身是封閉的，似乎并不太適合頻繁開啟，會“泄氣”，所以葉云兮也從未想過這個小空間也是可以進去的，她以前都只是“看”。

    但這一次她忽然直覺到小空間是可以進去的，或許是因為愛之萌芽已經不太脆弱了？

    葉云兮便試著讓青去小空間試試。

    青步履輕盈的出現在小空間的上空，低頭看著下方鮮嫩的愛之萌芽們，溫柔的笑了起來，忽然翩翩起舞，華美宛轉，翩若驚鴻，還有些不知是什么的綠色光點隨著青的舞動灑落下來，再被愛之萌芽吸收。

    葉云兮癡癡的看著，雖然意識世界的很多表達形式，無論是看書、寫作、畫畫還是歌舞，表意識都只能體會其意境，而并不能看清其表觀，但大部分時候，僅是意境也已經足夠驚艷了。

    又或者說，自古以來，人們對于神韻的評價，永遠都高于表觀。這或許也就是人們對能量層面、或者說事物本質的追求吧？

    葉云兮一邊感受，一邊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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