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后，回程。依然是坐城際班車。
慣例是兩個女生坐在一起，魯鵬坐在隔著過道的另一邊，于是耳邊終于清靜了下來。
但葉云兮仍然有些不太想面對他們，便偏著頭一直看著窗外。
看了會兒窗外，午睡的生物鐘開始發揮作用，漸漸有了幾分倦意。
但忽然車就停下了，她往前一沖，便又驚醒了，不由得微微蹙眉，但發現是正常停站，只好無奈的靠了回去。
城際班車也是會停站的，它路過若干個鄉鎮縣城，才最終到達豐城列車站附近。
這一站是到了縣城。
車門一開，便一陣喧鬧聲傳了進來。
葉云兮有點困倦的歪著頭看向車門處，原來是幾個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人家，正在一邊推辭著塞到手上的禮物，一邊熱情的和送別的人握手道別上車。
“看著像是走親戚或者來看老友的……”她隨意的想著。
司機師傅大約是見慣了，也不催促，任由幾個老人家終于拎著東西上了車，才關了車門，不緊不慢的起步。
葉云兮的視線無意識的跟隨著幾個老人家上了車，卻忽然一個激靈。
“車上位置好像不多了……”
她直起身子，四處掃視了一遍，尤其是往兩個同學那里看了看。
郭清林似乎也注意到了，抬頭望了望。而魯鵬戴著耳機戳著光屏，正玩得高興，渾然忘我的樣子。
葉云兮撓了撓頭，有點苦悶。
到豐城還有挺遠，作為一個體力廢柴兼暈車“愛好者”，她其實也不太想起身讓座，但是好像不讓也不太好？
某被害妄想已經開始腦補起了沒讓座被人指責的場景來。
“希望前排有人會讓座吧？”她默想，垂下眸子。
關上車門的車廂里，老人們的說話聲越發清晰。
“嗨呀，你坐你坐，你手上東西多！”
“哎，你年紀可比我大，還是你坐！”
“要不讓老李坐，他前年傷過腿腳，不太利落呢�！�
“沒事沒事，我到后面看看，說不定還有座呢！”
“哎呀，你就坐這兒，我到后面去看看！”
……
葉云兮雖正無奈，但聽著倒是忽然笑了一下。
挺有意思的，這幾個老人家。
這番對話有種熟悉而親切的味道，是她從小聽慣了的，屬于長輩們的特色客套。
雖然其實她一直都覺得那挺假的。
她不由得好奇的伸長了脖子，想看看他們客套的結果如何，但只看見其中兩個老人往后排走來。
她畢竟也不認得誰年紀大、誰傷過腿腳，也顧不上這些了，立刻又縮回了脖子，斂了目光。
后排其實也并沒有空位，而且在座的也大多是些出去串門的大爺大媽，也有帶著小孩的，坐在座位上伸著腿、支棱著胳膊，完全沒有讓座的概念。
葉云兮只得認命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室友。
郭清林會意的朝她點了點頭，笑容中帶著幾分贊許之色。
兩個女生便一起站起來，招呼兩個老人過來坐。
老人的笑容揚起來，雖然仍帶著些客套，依然謙讓了一下。
葉云兮也帶著假笑，雙方彼此拉鋸了幾句。
魯鵬這才注意到，也立刻蹦了起來：“哎，這里這里！哎呀！”卻是起身太急撞了頭。
葉云兮忽然覺得老人的笑容真實了些許，大約是被逗樂了。
老人笑呵呵的站著：“小伙子，小心著點兒哦！”
魯鵬揉著腦袋，一臉憨笑。
兩個老人謙讓了幾個回合，終于還是在兩個女生相連的座位上坐下了，但那個笑呵呵的老爺子卻又多看了魯鵬一眼。
魯鵬其實沒注意到，他抓著扶手，指著他空出來的座位招呼著：“你們坐��！”
若是平時，葉云兮就要笑話他“一個座兩個人怎么坐”了，這個時候卻仿佛重演了集會時被劉嬸布置選擇題的窘境。
她尷尬笑了笑，偷偷瞥了一眼郭清林。
郭清林剛才的笑容并未斂去，溫和道：“云兮你坐吧，我看你剛才都快睡著了�！�
葉云兮擺手：“不不，清林你坐吧……”她剛想表演一番謙讓，卻又想起剛才老人們演的比她嫻熟自然熱情多了，一時間卡殼了。
郭清林便直接拉著她拖到座位上：“你坐吧，幫我拿著包好了。”
魯鵬湊過來：“沒事兒，包都給我！”
葉云兮見室友搭好的臺階被魯鵬熱情抽走了，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魯鵬：“？？？”
結果還是郭清林把魯鵬趕開，把臺階搶了回來，這才算塵埃落定。
魯鵬在一旁困惑的摸了摸后腦勺，不過轉眼就不去想了，樂呵呵的繼續戳著光屏，還拉著郭清林一起看。
葉云兮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感覺更尷尬了。
她強行不去想這些事兒，閉上眼睛假寐，腦子里卻仍然思緒紛呈。
“不想了不想了，換個話題！啊，對了，之前上午好像有個思路可以繼續……”
她睜眼，打開光屏瞄了一眼日記：“哦，還是塵世污濁坑……信念的存在即是合理……”
她忽然用余光瞥了一眼隔著過道小聲談笑的兩個老人。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大部分人信念架構已經足夠穩固，畢竟很多人都是越老越執著……而他們對于人格面具的扮演也足夠嫻熟，盡管那不代表足夠完善……所以說，如他們剛才那一整套熱熱鬧鬧的推辭謙讓，到底是有幾分客套、幾分真心呢？”
這趟班車到豐城還要半個小時，老人們看著精神甚好，但能有的坐，估計誰也不想站過去。
人的本能當然首先是利己，有多余才會試圖共享。
但出于禮貌、道德，或者是同理心、友情，他們選擇花好幾分鐘推辭謙讓。
這是一種人格面具，還是真正的人性之美呢？
葉云兮有點迷茫。
她沒有傅飲河那樣透過現象看本質的感知力，也沒有玄君那種冷眼旁觀的洞察力。
她不了解、也看不出來路遇的陌生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其實那也不重要。
“我所迷茫的其實只是……人世間，到底是美好居多，還是丑惡居多呢？
“作為一個認為塵世污濁、卻又期盼著完美的高能級世界的人，我眼中的塵世……真的就是污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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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好，正常感冒，沒有肺部和呼吸道癥狀，正常一天搞定頭疼，剩下點收尾多養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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