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尚書府,就是少一人也不見得有人會發覺,只是平姨娘卻因為失蹤的灑掃仆從而惴惴不安,不停地在房內來回踱步,心慌不已。
沈桃灼推門而入,卻見平姨娘嚇得渾身一震,忙輕皺眉頭道:“姨娘,你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見來人是沈桃灼,平姨娘長出一口氣,嘬了口水順氣,方才搪塞道:“沒什么事,不過是被你驚著了,怎么進屋也每個聲響。”
沈桃灼狐疑地看了眼平姨娘,不再多說,皺著的眉頭卻沒舒展開來,忽地狠捏了茶盞憤恨道:“那沈靈煙莫不是兔子變的,怎的如此也叫她逃脫了,現下可該如何是好?姨娘,我才十三,我不想去家廟!”眼眶一紅,淚珠子斷了線一般地落下來。
莫怪沈桃灼著急,如今她已經是不清白了,除了林瑾彥和林瑾玉,旁人自然是不會要她的。原是想拿下林瑾彥,不想兵行險招之后卻是叫人捷足先登了,又不甘愿與人作妾,想著沈靈煙是個傻的,好生哄騙一下,讓出林瑾玉來,即便是庶子,也是可正兒八經的正妻,不想沈靈煙竟然好了,當真是走投無路了……
沈姨娘此時正心煩意亂,沈桃灼這一哭,不亞與干柴烈火,叫平姨娘心里反而憤恨騰地瘋長,沒好氣道:“哭,哭有什么用!那沈靈煙回來就回來了,你只記著不要說漏嘴了,左右有姨娘在,斷然不會讓你去了家廟的。”
“姨娘……”
“好了,都叫你不要哭了,那沈靈煙和林瑾玉又不是明日就要成親了,還有的是機會,你容我想想。”
沈琰是個守時的,三日一過,就刻不容緩地來找了沈靈煙,還帶了許氏,問沈靈煙考慮得如何了。
瞧見許氏殷切的臉,沈靈煙實在難以開口,只緊抿著唇,愧疚地望著許氏。
一對上沈靈煙的眼神,許氏就知道沈靈煙主意已定,卻仍是不忍沈靈煙落入危險的境地,期期艾艾地開口勸道:“煙兒,娘知道那林公子是個好的,也救過你機會,可到底太危險了……”眼眶一紅,哽咽出聲,“娘真的不想看煙兒隨時有性命之憂,娘也不想成日擔驚受怕的……煙兒你可還記得那日你是如何說的?你說你愿意去家廟,遠了這些紛爭好生過日子,怎的如今又要一頭往里扎……”
沈靈煙暗自嘆了口氣,此一時彼一時,當日她心里有了林瑾玉卻不自知,可如今……唉,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大言不慚,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沈靈煙不知如何回話,只愧疚地喊了一聲,“娘……”
沈琰亦是苦口婆心道:“煙兒,此次你就聽爹一會吧,那林瑾玉雖是個好的,可身份擺在那,你要是不退親,不亞于是一頭扎進了龍潭虎穴,等著你的只有生殺予奪啊!”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沈靈煙動搖了,可以預知的腥風血雨讓沈靈煙動搖了,也許日后還有千千萬萬個林瑾玉,但小命只有一條,難道老天爺會如此厚待她,再讓她稀里糊涂的重生一次嗎?沈靈煙不敢奢望,所以只能惜命。
可是,即便日后還有千千萬萬的林瑾玉,但那也不是林瑾玉了,可以陰狠果決,可以春風和煦,這樣的林瑾玉絕無僅有,能一而再再而三救她的林瑾玉,也不會再有了。
此時的沈靈煙心里好像打起了擂臺戰,你一拳,我一拳,一個聲音說退親,一個聲音說不退親,雙重奏之下,沈靈煙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好似要炸裂開來,不自覺抬手狠敲腦袋,細看之下,額上不覺沁出了細密的汗,下唇也咬得發白。
當先發現沈靈煙不對勁的是沈琰,卻只來得及伸手扶住沈靈煙跌落的身子,“煙兒!”
許氏聞聲回頭,頓時驚駭不已,顧不上多說,忙幫著沈琰將沈靈煙扶上床榻,隨后忙讓聞訊而來的魚躍去請了大夫,自己則在床邊守著。
不想沈靈煙昏迷了過去,手還是不老實,緊攥成拳,不斷地要去敲打腦袋,索性沈琰氣力大,緊抓著沈靈煙的手腕。可許氏卻瞧見沈靈煙將下唇咬出了血,也不知沈靈煙疼成什么模樣,頓時心疼不已,情急之下硬生生掰開沈靈煙的嘴,塞了手帕進去堵住。
許氏悲從中來,緊抱著沈靈煙的身子垂淚不止,哭道:“煙兒,你這是怎么了,你不要嚇娘啊!娘的煙兒,怎么這么命苦啊!”
“唉。”
沈琰亦是心酸,到底是自己的嫡親閨女,先前雖有失偏頗,但心里還留有良知,眼見只要做個決斷,往后的日子就好了,怎么會突然……
良久,沈靈煙好似掙扎累了,手上失了力氣,緊攥的拳頭松開了,手心竟有斑斑血跡,身子也疲軟下來,眉頭逐漸舒展,面容恬靜,呼吸勻稱,一如往常酣睡時候。
正這時,大夫也匆匆而至,正含淚幫沈靈煙擦拭手心的許氏忙不迭地起身,魚躍隨即放下紗帳,往沈靈煙的手腕上蓋了個繡帕,好叫大夫把脈。
沈靈煙絲毫察覺不到因她而兵荒馬亂的東院,此時的她不知為何又莫名其妙地回了二十一世紀,是確確實實的魂穿,具體來說,如今的沈靈煙只是一抹游魂,人見人驚的阿飄,不畏懼烈日,在城市的上空隨意飄蕩。
不經意間,沈靈煙瞥見某家店里的電子鐘,定睛一看,卻是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因為此時此刻竟然是20xx年7月7號,也就是沈靈煙病死的那一日,震驚間,人來人往的街上應景地傳來“七月七日晴,忽然下起了大雪……”
納里!這是什么神仙時間,往少了說,沈靈煙在那個不知名的古代,少說也呆了小半年了,如今一躍回到解放前,難道要讓她重新再穿越一次?莫不是覺得她開啟的宅斗副本不夠刺激,不夠讓人熱血沸騰,要重新洗牌?
“所以,我現在該去做什么……”
一抹游魂的沈靈煙,此刻正孤單的,茫然的,不知所措地飄蕩在南方小城的上空,而其下的煙火氣滿滿的街道,青石板之上熙熙囔囔的人潮,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兩人攜手相伴,偶有來去匆匆的孑然之人,可人人有歸處,只有她,茫然四顧。
在這個時代的沈靈煙,就在剛才已經病死了,她沒有身體,她走不進喧囂的人群。她沒有家人,沒有歸處。她沒有朋友知己,即便滿腔豪言壯語也沒有可訴說的對象……
這一刻,沈靈煙無比的想念東院,想念許氏,想念林瑾玉,就連只想置她于死地的平姨娘等人也是想的,因為她們證明了她的存在。不像這里,她死了,從此這座城再無與她相關的蛛絲馬跡,好像她從前就是不存在的。
沮喪的沈靈煙從城市的這頭飄到那頭,從烈日灼灼到日薄西山,從華燈初上到月上中天,路過萬家燈火,路過青石小巷,路過歡笑,哭泣,吶喊和彷徨,也路過城市的風,過路的橋和矗立不到的摩天輪。
最后,沈靈煙停在城市的一腳,不喧囂,不沉寂,隱有人聲,巷子的深處傳來狗吠。
這是她的住所,也是在這座城市的家。
租期還沒有到,房東自然不會上門,房間里的一切依然如故,就像那日她出門之前,多了的,可能是看不見的灰塵。
沈靈煙站在角落,凝視著房間內的每一楚。
沈靈煙是中年少女,極其喜歡粉色,全不是旁人看見的那樣,好似修道院的修女一般,眼內總是古井無波,成日悶不吭聲,像段逐漸腐朽的木頭。她喜歡粉色,喜歡一切美好的人和事物,喜歡中年偶像張智霖,可以為之瘋狂的喜歡,也喜歡這座城市溫柔的風,靜謐的夜,和每一張淳樸的臉上溫暖的笑意。但是如今,這一切都不再屬于她。
“既然不知道該做什么,那就好好告個別吧。”
沈靈煙將自己扔在粉紅的溫柔鄉里,雖沒有半點感覺,心里卻是滿足的。歡喜之余暗搓搓地想到,如果下一個住戶知道這間簡陋的小屋曾住過一個已死之人,不知道會不會心里發毛,生怕自己午夜回魂,嚇得直躲在被窩里瑟瑟發抖。
兀自幻想完,沈靈煙又在椅子上坐了坐,緬懷似的逐個觸摸了一遍,雖然沒有實感,卻像重新過了一日,枯燥,乏味,百無聊賴,可這樣的日子,卻不會再有了。
黎明破曉,天光乍泄,遠方有紅日冉冉升起。寂靜的夜消散,逐漸有了沿街叫賣,鍋碗瓢盆的碰撞,嬰孩嗷嗷待哺的嗚咽,還有不知道疲憊的蟬叫,婉轉的鳥鳴,新的一天開始了。
一夜未眠的沈靈煙不覺疲憊,長舒了一口氣,面上笑得釋然,心神一動,面朝溫暖而去,“此間事了,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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