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明月隱在云下,天地蕭瑟。
沈靈煙打量著眼前的書房,布局,物件擺設,無一處不精致,可偏偏不叫人覺著死板,直覺滿室清雅,只不過處處透露著疏離,少了暖意,在數九寒冬尤為寂寥。
似是明白沈靈煙心中所想,林瑾玉緊握了沈靈煙的手,低聲道:“溫大人本不是個冷清之人。”如他,本也不是狠絕嗜血之人,萬般皆是命而已。
“不知道瑾玉背著溫某說溫某何事?”書房的門應聲而開,一襲白袍的溫子然施施然而入,似笑非笑,一雙眸子深沉而不陰沉,反倒叫人覺著可靠。
沈靈煙怔愣了片刻,仔細地打量起了溫子然,上回情急之下又礙于許氏,她并未仔細看過溫子然。之間其身量修長,眉目溫和卻疏離,只一雙眼可變幻萬千,一身的書卷氣,是歲月的饋贈,亦是對命運的反抗,可沈靈煙看見了書卷氣下的傲骨,如此風姿,年輕時候想也是滿樓紅袖招的人物。
沈靈煙打量溫子然時,溫子然也在打量沈靈煙。無可厚非,沈靈煙容顏嬌美,只是與許氏不如何相像,雖年紀不大,眉眼間卻無尋常貴女不可一世的傲氣,反那雙琉璃一般的眼添了幾分靈動,嬌俏的模樣,隱約有月上柳梢頭時與他相約之人的影子。
“咳咳。”
任林瑾玉再大度,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媳婦和一個風華正茂的男子“深情”對視,忍耐不下只好出言打斷,見沈靈煙投來促狹的笑意,不自覺地摸摸鼻子,左右他沒錯。余光瞥了眼溫子然,卻見溫子然愣神了,想來又憶起往事。
“溫大人,我可否看看那張畫像?”
溫子然回神,瞟了眼林瑾玉輕輕點頭,也不防備著二人,熟稔地取出那畫,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地鋪在書案上,目光一頓,方才望向沈靈煙。沈靈煙上前,目光匍一觸及便心酸異常,畫上的女子再嬌俏靈動不過,可她初見的許氏,不過是個活死人罷了!
似是不忍,沈靈煙別過了頭,眼眶微紅,心里的某種決定也愈發堅定了。林瑾玉暗嘆一聲擁沈靈煙入懷,沈靈煙哭了,可他無從安慰。
溫子然沒有說話,更沒看向沈靈煙一眼,目光只依戀地流連在泛黃的宣紙上,忽然想起那日看她朦朧醒來的嬌憨模樣,他本來想與她說話的,可到底心如擂鼓,心中有千言萬語也張不了嘴,末了只落荒而逃。
沈靈煙不知什么時候便恢復了常態,目光定定地落在溫子然的身上,良久開口道:“溫大人,若是可以,您愿意愛護我娘嗎?”沈靈煙不知溫子然被封建的綱常禮教荼毒到何種程度,她在賭,賭溫子然對許氏的情。
溫子然詫異,平日旁敲側擊也就罷了,他斷然沒想到沈靈煙竟如此正大光明地說了出來,心頭忽然亂了,可當目光觸及那本不知被翻了幾遍的醫術,心就定了,可他不答反問道:“你娘的身子……”
沈靈煙一愣,此事除了林瑾玉她并未告訴旁人,輕飄飄地瞟了眼林瑾玉,搖頭道:“我不能確定,只是有所懷疑,只這有所懷疑也足夠叫我心驚了。”
溫子然的眸子也泛了擔憂,卻不忘為林瑾玉伸冤,“此事并非瑾玉透露給我的,早在你請了李大夫為你娘診治我便知了,先前離京便是為此。”
沈靈煙震驚地盯著溫子然,若說是林瑾玉透露的她還可以接受,可竟然是溫子然自己發現的,足以證明溫子然對許氏是如何上心了,望著那老舊的醫書,沈靈煙的心也定了,有些話也不必在問了,沈靈煙松了一口氣認真道:“往日我娘為了我,如今她已無牽掛,東院的方寸天地困不住她的。”看在溫子然如此上心的份上,就原諒他往東院安插人的舉動了。
溫子然沒有說話,沈靈煙也不逼著他表態,從心而論比空泛的言語實在多了。
“你的身子我會想法子的,若你有法子,不要著急,先知會我,我確認過再行事,畢竟此病兇險。”
沈靈煙頷首,心思已經飄遠了,打通了溫子然這個關節,接下來就是許氏了,至于沈琰那里,不足為懼,只是待事成,這京城溫子然與許氏是不能再呆了,遲疑了片刻,沈靈煙問道:“溫大人,我知道您有今日的榮耀不易,日后若是……”
不待沈靈煙說完,溫子然便明了了,隨即露出了笑意,是前所未有的輕松,“當年或許是不甘心,可走到今日這個位置,才知榮耀也枉然,只因她……不在我身旁,當年能為她搏前程,今日自然能為她棄虛名。”
沈靈煙動容了,心頭輕顫,倘若今日這番話是問沈琰,得到的答案用膝蓋想也知道,孰優孰劣,再不必比較了。還未等她感慨完,被冷落許久的林瑾玉霸道地就沈靈煙攬入懷中,掰正了沈靈煙的腦袋,認真道:“溫大人能為岳母做的,我自然也能為你做,莫要忘了,我早向皇上應承了,一有人接手就退下。”
溫子然瞥了眼“爭風吃醋”的林瑾玉,無奈輕笑,卻暗自羨慕,他到底不如林瑾玉幸運。
“你啊,怎么連老丈人的醋都吃?”沈靈煙好笑地瞪了眼林瑾玉,笑道:“待離京,你我就尋個小城,你就賣醋,好生當你的醋漢子!”
溫子然眉毛一挑,顯然“老丈人”三字讓他愉悅極了。
林瑾玉不以為恥法以為榮,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隨后又皺眉,不悅地盯著沈靈煙,警告道:“我后悔了,我不想當什么醋漢子,你乖乖的不要招蜂引蝶。”面色忽然沉了下來,“若有不長眼的,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
“我怎么就找了個殺人魔?”沈靈煙可不以為林瑾玉是說笑的,雖然林瑾玉在她跟前溫暖如春,可面對旁人的狠絕從未變過,殺神修羅都不為過。不過這樣好啊,才不會拈花惹草的,計算有不長眼的撞上來了,他也能處理掉。
林瑾玉的心驀地一緊,雖是含笑,可仍有掩飾不住的慌張,“你可是怕了?”
“唉。”沈靈煙回抱了林瑾玉,悶聲道:“怕,怕死了,怕你手軟斬不斷爛桃花,怕你心軟留下后患,更怕什么時候我惹惱了你,你一個狠心一刀結果了我,我的小命就交代了。”
林瑾玉僵直的身子總算松懈了下來,正想保證什么,看不過眼的溫子然已經開始趕人了,頗為不滿道:“知道你們情比金堅,莫要在孤家寡人面前卿卿我我了,我也怕我一個氣不順就提刀砍人。”溫子然不知道上一次他說這樣俏皮的話是何時了,可未來可期。
被指控的二人相視一笑,隨即話別的只言片語也沒留下便消失在溫子然跟前了。
御書房內。
皇帝若有所思地望著明滅處,思量著方才暗衛所言,溫子然與林瑾玉從往過密他是知道的,可今日帶了沈靈煙去,又是為何?不得不說,溫子然的身份頗為敏感,太子少傅,若是別有用心地背著人灌輸什么壞心思,對年幼的太子來說無疑是深具引導性的。加之沈靈煙自身是個異數,叫皇帝不得不多想,畢竟謹慎總是不錯的。
皇帝的神色晦暗,思忖了半晌嘆氣,依照他看來溫子然對權利的欲望簡直可以忽略不計,而林瑾玉,往日是為了復仇,而今也愿意放下了,可沈靈煙他看不明白,雖從暗衛的言語間可以概括出一個好吃懶做偶爾有小聰明的沈靈煙,可如此泯然眾人的女子為何肚里乾坤大?
至于年歲久遠的舊事,皇帝是沒心思留意的,且溫子然與許氏一事知之者甚少,導致皇帝根本沒往那處想,如今這一動作,皇帝不得不留心起沈靈煙了,不過疑心并不重,只因林瑾玉若想著隱瞞,斷然不會讓他的人發現的。
“對了,那日御醫為錦衣侯夫人診脈,如何?”
暗衛如實說道:“三位御醫都道并無大礙,只是林將軍好似不如何相信,事后還再三與御醫確認了。”
皇帝忽然想起沈靈煙先前為許氏請了大夫也是這般,莫非許氏有什么隱疾卻是尋常大夫診治不出來的?可按理說那日派去的三位御醫的醫術也位列前茅,怎么也無功而返?皇帝百思不得其解,遂不再多想,只道:“你去吧,若她有什么要求應下就是。”
暗衛走后,皇帝沉默了一下,決定找個機會親自見沈靈煙一面。異數,若不能為自己所用,也決不能落在旁人手里。不過因著白眉所言,他會盡量將沈靈煙攏在自己的羽翼下,無他,東北西南就是最好的證明。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