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3章 1233 當年，人死在她的懷里

    這次再見步驚華，她比過去都要顯得平靜，人一旦平和了，就連臉色也好看不少。

    楚江南依然像從前那般盤膝而坐，將天涯古琴放在腿上。

    步驚華并不像過去那般太過于阻止，反倒在他坐下來那一刻，她也盤起雙腿，雙手放在膝蓋上，閉上眼，安靜調(diào)息。

    如此平靜的模樣，倒是讓楚江南略有幾分訝異，他不禁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話語中多了幾分起伏：“娘，最近是否感覺不錯？我看你臉色好了不少。”

    “少了慕容淺淺那把恬噪的聲音，娘的日子自然能好不少。”步驚華淺聲道，就連聲音都比過去顯得輕快，很明顯心情還算不錯。

    楚江南唇角淌過點點既不可見的笑意，娘能過得好，他也就心安了。

    沒有再說話，他長指輕挑，悠揚的琴聲從指間緩緩溢出。

    步驚華也隨著這份琴聲，慢慢進入境界。

    但她的意識并沒有完全因為運功而散去，反倒一邊運功，一邊平靜道：“慕容淺淺出去，你可知道她要做什么？是不是夢弒月讓她跟在自己身邊，繼續(xù)為非作歹？這兩個人的脾氣倒也相似，一樣的卑鄙，走在一起倒是臭味相投了。”

    “她被夢弒月做成了人彘，如今待在冷宮里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其實他直到這消息對他娘來說一定是好事，就連他自己也因為不用應(yīng)付對慕容淺淺的承諾，心里的陰霾徹底散去。

    原來不管是誰，每個人都是那么自私的，慕容淺淺的遭遇雖說不值得可憐，但不管怎么說，總是七七施了計才會讓她違背了諾言，也讓他無需再對她守承諾。

    如果她不是慕容淺淺，自己是不是還能如此這般心安理得？事實上，他也很卑鄙不是嗎？

    “人彘？”步驚華倏地睜開眼眸盯著他平靜的面容，差點因為這兩個字而亂了自己的氣息。

    楚江南依然看著她，目光柔和：“她是小殿下，會被夢弒月做成人彘也不足為奇。”

    步驚華雙唇抖動了幾下，但人卻慢慢平靜了下來，最終她淺嘆了一聲，搖頭道：“是她自己沒有這個福分，也是她自己心腸惡毒，卑鄙無恥，才會有這樣的下場，也許，一切都是天意。”

    楚江南眼底閃過什么，卻道：“這一切不是天意，或許如七丫頭所說，人定勝天，很多事情努力過，總會有成果。”

    步驚華才剛閉上的眼，又猛地睜開，直盯著他的側(cè)臉，這是她兒子第一回主動跟她說起自己在外頭的生活。

    他現(xiàn)在和慕容七七在一起嗎？這些他是從未跟自己提起過的，他和慕容七七如今到底算是什么關(guān)系？

    之前他為了保住她，答應(yīng)了慕容淺淺出去之后便和她結(jié)為夫妻，他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那就一定未曾和慕容七七在一起，否則，他絕不會如此辜負他的娘子。

    可現(xiàn)在呢？慕容淺淺不在了，他和慕容七七便能修成正果了嗎？那他的四皇兄呢？

    楚江南一直在看著她，十指未曾停頓過片刻，琴聲依然悠揚，只是今夜的琴聲似乎特別輕快、柔和，他的心情看起來也似乎很不錯，竟有了和自己說話的欲望。

    步驚華迎視著他的目光，沉默了好一會才忽然道：“你從前不喜歡與娘說這些。”

    “七七說了，你是我的娘，有什么話我就應(yīng)該與你直說，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告訴我。”楚江南盯著她，目光愈加柔和：“我不問你為何沒有如其他將軍一樣尊重小殿下，但我希望你心里的仇恨能放下，畢竟，以后你如果希望兒子能侍奉在側(cè)，總得……要學(xué)著接受七七，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她的其中一位夫君。”

    步驚華掌心一緊，終于還是卸了那道真氣，向他擺手道：“不要再彈了，再彈下去，為娘只怕會入魔。”

    楚江南這才十指一收，琴聲在石洞里回蕩了片刻，才緩緩散去，最終一絲不剩。

    步驚華道：“想從我口中聽到過去的事，也是慕容七七那丫頭教你的嗎？”

    “七七不會教我這些，因為她知道我不喜歡做的事情，勉強我只會讓我不好過，她從不希望我過得不好。”

    楚江南的聲音依舊平靜，淡然看著她，目光始終柔和如水：“我是你的兒子，也是個尋常人，既然是凡人，便一定有好奇心。但若娘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我問，只因為我關(guān)心娘，只因為我希望娘以后的日子可以過得更好，能每日都過得愉快輕松，也可以多一點真誠的笑容。”

    步驚華心頭一酸，確確實實從來沒有聽兒子說過這么多貼心的話，兩母子的相處看似融洽，但事實上兩顆心之間總似隔著什么東西，看著像似近在咫尺，可事實上卻天各一方。

    她從前不知道為何，但后來她知道，原來兒子一直懷疑自己是當年傷害楚玄遲的人，所以，心里對他四皇兄一直有愧，便也對她一直有著防備，生怕她再繼續(xù)害他的四皇兄。

    怪不得小時候他一直粘著他四皇兄，寸步不想離開，直到楚玄遲學(xué)有所成，能保護自己之后，兩個人才有了各自的生活。

    他防著她，一直都在防備著，雖有敬卻不愛，這不是母子該對待對方的態(tài)度。

    如果他每日都能像今日那般，也許大家的日子都能好過些。

    步驚華看了他許久，目光才漸漸平和了下來，好一會她才輕聲道：“娘當年所愛的男子死在娘的懷里，是娘眼睜睜看著他死去的……”

    當年的痛，直到如今依然不曾減退過半分，直到現(xiàn)在，每每想起當年他的死，她的心依然被揪得緊緊的，依然，很痛。

    “老皇帝懷疑他和三大族的人勾結(jié)，只因為他與我關(guān)系密切，可你不知道，他其實一直是個與世無爭的人。”

    心頭真的很酸也很疼，當初的祈年二皇子，他何其無辜？

    “他從不過問朝廷之事，也從來沒有肖想過任何東西，權(quán)力、地位對他來說不如一本古醫(yī)書的價值，他甚至為了醫(yī)治當年的殿下親身試毒，差點被毒死。也因此，他在體內(nèi)集聚了過多的毒素，導(dǎo)致身體越來越虛弱，在那次逃難中他患上風(fēng)寒，能醫(yī)卻不自醫(yī)，正因為那樣，不僅容顏盡毀，就連命都丟了。”

    她不知道看著哪個角落，想起當年那個絕色風(fēng)華的男子，心里的酸痛幾乎快要承受不過來，天知道他當初是多美的男子！

    他們皇家的人沒有一個長得丑的，夢蒼云當年年紀雖小，但卻已美得如仙子一般，她兩位皇兄也是一樣，大皇子俊逸無雙，二皇子絕色傾城。

    可他們倆從不愛出風(fēng)頭，也不與人為敵，卻偏偏與五大將軍之一的女子各自相戀上，而被扣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同時被逐出夢族。

    楚江南一直安靜看著她，安靜聽著她的話，這也是他娘頭一回與他說起過去的事情，如果不是今夜自己多了些話，娘是不是致死都不會跟他說出這些？

    七七說過母子之間真的需要溝通和互相關(guān)懷，他自問對他娘一直很關(guān)心，卻不知該如何跟她溝通，今夜便是個意外嗎？

    楚江南柔和的目光落在步驚華臉上，雖然始終未曾做聲，但步驚華知道，自己的兒子還在等著她說下去。

    她淺嘆了一聲，無奈道：“其實我不恨夢蒼云，她當初還是個小孩，若不是她，我們五位將軍也不可能活著離開夢都。可祁年始終是因為救她才會中毒甚深，弄得自己劇毒入體，命不久矣，至少在這點上，我對夢蒼云也是喜歡不起來。”

    但事實上她很清楚，夢祈年想要救他皇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真的不應(yīng)該去怨夢蒼云，他們是皇兄妹，若換了是自己的親人有事，她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若是兒子有危險，就算不要她自己的命，她也一定要去救，若有人因此而恨上她的兒子，那她兒子何其無辜？

    可現(xiàn)在說這些都已經(jīng)太晚了，夢蒼云失蹤二十年，在她看來人早就已經(jīng)不在了。

    若她還活著，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放任她的男人四海不歸被夢弒月囚在皇宮二十年來不聞不問？還有她的女兒，這二十年何時見她到紫川去找她？

    自己培養(yǎng)出來的耳目數(shù)量不算少，可卻從未聽過任何陌生人尋找小殿下的消息，夢蒼云……只怕是真的不在了。

    他們這些人一個個拼了命想要把蒼云陛下找回來，事實上她一直都認為那不過是白費精力。

    她不恨夢蒼云，卻不代表她不恨夢氏皇族的人。

    老皇帝昏庸糊涂，冤枉她們五位將軍也就算了，畢竟當初所有的證據(jù)，確實全將矛頭指向她們。

    夢弒月和她的娘、也是當年的攝政王爺，處心積慮安排著一切，只是為了要鏟除老皇帝的勢力。

    先斷其臂，再要其命，方法不可謂不毒，手段也不可謂不狠，再加上老皇帝昏庸，輕易聽信常言，會弄得這下場也不足為奇。

    可她為什么連自己兩位兒子都不放過？她連自己的親兒都不相信，這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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