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火連天的一天,是君念心難以忘記的日子,但是相比自家爹娘被族人出賣,被趕出京城的日子,更加的讓她難忘。
他們是如何從那樣繁華的高處跌落的,她深深的記得,只是爹娘仍然勸著要忍,是啊,得忍,可忍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呢,忍到最小的小妹去世,開朗可愛的弟弟變得沉默。
家人一個個離世嗎?不,不能忍,每到夜里,她總會看著窗外的月亮出神。
她在想,京城的月亮,是不是一樣的,那里還未長高的梨樹,怎么樣了,有沒有被人鏟平,還有那最愛的最可愛的小兔子。
她不知道,每每想到這里,眼淚止不住的落下,她不敢哭,因為旁邊還睡著小幾歲的弟弟。
她更不知道,她偷偷抹淚的時候,那個小人,是怎樣握拳,握到手都發抖了還不曾發覺。
在這陰暗的柴房里,兩人相依為命。
今天的她,更不愿睡了,眼睛一個勁的看著另一個方向,那里,爹和娘親就住在那,她在等,雖然不知道自己的預感是不是真的,她還是要繼續等。
“走水啦,救人啊。”
她的心,猛的提到嗓子眼,他們,竟然真的那樣做了。
眼看人越來越多,形勢越來越亂,想到爹娘白天說過的話,忙返身去推君若塵,哪知他已經醒了,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弟弟,我們快點走,趁著現在,沒有人管我們,快點。”
君若塵一動不動,用細弱的嗓音問道:“是不是爹娘他們?”
“是,”這個弟弟,自小就聰明,瞞是肯定瞞不過的,索性告訴他,“你現在肩負著我們君家,爹娘的冤屈,就要靠你了。”
“嗯。”
這隱忍的哽咽,聽著讓她有些心疼,小小的年紀,就要擔負起這樣的責任。
兩人趁亂,打開了柴房的門,順著陰影處,剛一逃出去,就拼命的跑,鞋子跑掉了,也不敢停下去撿。
若是被人抓到,一頓毒打免不了,最重要的是,爹娘的希望,就要從此破滅了,那是他們用命掙來的機會,自己當然也是用命在奔跑。
直到跑出很遠,很遠,兩人站在山上,看著遠處,再也看不到一點影象,兩人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繼續向前走著。
不知道走到哪,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餓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沒有溪水,就喝河水。
這一路走來,更是見識過人性的險惡,有幾次兩人都差點被人拐走,幸好君若塵足夠機靈,騙過了那些人。
這一日,兩人又餓又累,在一處土坑里睡著了。
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張臉,一張有著七八歲容顏的娃娃臉,干凈,又白嫩,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凈的,笑起來還有兩顆小虎牙。
“你們兩個睡在這里干嘛,我好像沒有見過你們,你們是小乞丐嗎?”
“你才是小乞丐。”
鐃是他餓著肚子,比他小上許多,仍然能夠輕易將他推倒。
“我只是問問,不是就不是,干嘛打我。”
那人也不甘示弱,站在他的身前,兩人互不相讓,君念心將他拉到身后,笑笑,“我們不是乞丐,我們是去投奔親人的,走迷路了。”
“哦,你們要去哪?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們。”
“不用你幫。”君若塵惡狠狠的盯著那個小孩,狼一樣的眼神,將那小孩嚇得倒退幾步,哇的一聲哭著跑了。
“若塵,你怎么這樣,我看這個小孩不像壞人。”
“你看誰都像好人。”
君念心噎了一下,雖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舒服,“也不見得都是壞人吧。”
君若塵不理她,繼續向前走去,直到出了這個土坑,兩人這才看清楚了這里的地勢。
這里只有兩三戶人家,并不像是很窮的地方。
不一會,那個小孩帶著三四個大人出來了。
“就是他們。”
君若塵以為他是叫來了幫手,自發的站在君念心前面,警惕的看著這些人。
“你們別怕,我是聽舍兒說在這里看到兩個小孩,你們要找親人,身上什么都沒有,不如先到我們家里,吃點東西吧。”
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約摸三十歲的婦人,長相樸素,聲音溫和。
對于多日沒有遇到過這樣溫柔對待的他們來說,這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猶豫,旁邊的男人自報了家門,“我們姓李,這里本是沒有人的,我們是才遷過來不久,前面還有很遠的一段路,你們要是走,不如等明天,坐我的牛車,我送你們一程,而且,他的腳,已經磨破了,剛好舍兒的腳大了,鞋子還有,給他穿正合適。”
不得不說,這樣的條件,君念心完全沒有辦法拒絕,弟弟的腳,真的已經殘破不堪了,再走下去,只怕腳都會廢掉。
君若塵卻并不這樣覺得,他寧愿多吃點苦,也不想讓姐姐陷入危險之中,雖然他們看起來像好人。
只是胳膊總是擰不過大腿的,不管他如何不肯,還是被她強行帶了進去。
這家人,是真的好,又是燒水給他們洗澡,又是給他們拿衣服。
洗漱過后的兩人看著總算順眼許多,由于一路上的奔波和饑餓,兩人早已瘦得有些脫相了,到底有著不錯的底子,看著倒還能夠入眼。
為了避免暴露,兩人都換了名字,這是兩人一早就商議好的。
第二天一早,兩人就坐上了他的牛車,往另一處趕去。
兩人時刻警惕著,看到前面有官兵,心中慌了一下,各自低下頭。
等盤查過去,才抬起頭來。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了,你們兩個,真的不需要去衙門里等你們的家人嗎?”
“不用了,爹娘早就和我們說過,如果迷路了,就去和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倒是要謝謝叔叔你送我們過來。”
“不用,你們如果找不到,還回來,你知道我們家。”
她揮揮手,和他告別,頭也不回的走了。
多年后她回憶起這一家人來,臉上還充滿著笑意,因為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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