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想參觀醫院，跟著薛醫生是個不錯的選擇，”露晴脫下醫生的白大褂，她身上那種淡漠的氣息也隨之消失了，“我下班了，你是要回家還是去我那里？”

    “我可以一個人留在醫院里嗎？”金螢想了想問露晴。

    露晴挪開辦公桌前的椅子，沒有問原因，只是想了很久才說：“如果你要留下來，那我去跟別的醫生換夜班吧。”

    “你那些仇人一定猜到你躲到我這里來的，要是我離開醫院……不過他們一定以為你跟我在一起，”露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你要留在這的話，今晚最好離值夜班的薛宇鵬醫生近一點，他的老婆保護他的措施可是非常嚴密的，你跟他在一起的話，安全系數一定高很多。”

    看著露晴抿嘴忍不住想笑的樣子，金螢可以想象那個白若穎為了保護自己那個沒有防人之心的丈夫所運用的讓人忍俊不禁的手段。

    白若穎畢竟是蜀望的前妻，蜀望對被自己始亂終棄的她頗有內疚之心，屢次三番表示要進行補償，因為這層關系，麗丹市的妖怪們都盡量不去招惹這個蛇女，怕的就是蜀望會悄悄為她出頭。

    “我會盡量跟著他的。”金螢點點頭。

    露晴沒再說什么就離開了醫院，她也沒跟金螢說自己有什么打算。金螢跟她一樣，都是不會主動詢問別人事情的人，要是換成姬傲那號人，就算別人不說，他也會悄悄跟蹤，非把事情打聽個心滿意足不止。

    不知道姬傲他們現在走到哪了？露晴站在醫院前面的停車場，抬頭望著天空。城市的星光月色竟然是如此的暗淡，以至于就連露晴這樣的眼力都看不到主宰金螢命運的那顆星辰在什么地方。

    異界的星辰是什么樣子的？星空下生活著什么樣的生命？露晴對于各界的知識全部來自書本，而金螢、焰兒對這些地方的了解并不比她多。酈瑤可能從長輩口中知道了許多他們不知道的事情，但也只屬于紙上談兵的范疇。

    只有姬傲……她聽金螢說過，當年姬傲為了尋找鳳鵬云曾經踏遍十界，可以說的上是經驗豐富。但這次他們去的可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天帝的下都，先不說守護那里的武羅神，就是途中的險阻，也不是一個梼杌、一個幾乎不會法術的百花仙子和一只沒成年的朱雀可以輕易穿越的。

    不知道姬傲能不能帶領他們找到想要的東西。就算找不倒也沒有關系，只要他們能安全回來就行。露晴默默地向著上蒼禱告，可是茫茫的星空依然是那樣的黯淡，沒有給她任何好的預兆。

    露晴站了一會兒，趁著夜色沒人發現，轉身往金螢家的方向飛去。

    金螢投進薛宇鵬的影子里，跟著他在病房中進進出出。薛玉鵬是一個非常負責任又愛管閑事的醫生。他不但對自己負責的科室的病人們關心備至，他的愛心還延伸到了醫院的每一個角落。

    幾乎每一個科室的病房中都有在接受他幫助的人，有的是金錢上的幫助，有的是精神上的幫助。

    他匆忙地在高達二十一層的住院部不知疲倦地上下穿梭著，對每一個需要得到幫助的人都笑臉相對。

    薛宇鵬走出最后一間需要他拜訪的病房，準備回辦公室稍作休息之后，金螢卻留在了那間病房里。

    這間病房只有一個病人，金螢站在那個病人的床前，用他罕見的驚訝神情看著對方，并不是因為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個多么了不起的人，而是因為這個男子的相貌與變成人形的金螢有著八分相似。

    金螢當初變成這個樣子可以說是費盡心力。為了不容易讓人類記住，他變了一次又一次，不知花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在元始天尊的一次次審核下，才變出一副找不出任何特點的相貌來。這張臉五官的比例恰到好處，看起來十分順眼，卻總是讓人記不住。

    他現在還記得第一次看著倒影在河水中病人的人類面孔時，心中生出的奇異感覺，所以在他可以隨意改變自己的外貌之后，在他來到人類中間生活之后，他仍然選擇最初的這副面孔作為“自己”存在。

    金螢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真的能在人類身上看到這樣一張臉，只是同樣的一張臉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卻產生不同的效果，這張臉帶有一種書卷氣，白皙中透著一股清新脫俗的氣質，恰到好處的五官長在這個青年的臉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眼前這張面孔比起金螢，要顯更年輕一些，鼻子更顯挺秀，眉毛要濃粗一些，這大概是他與金螢唯有的區別，更讓這張臉透出一股英氣，他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由于疾病的折磨臉色略顯蒼白，在睡夢中輪廓分明的嘴微微張著，呼吸十分的粗重。

    金螢在他的床頭上看到他的名字：姜暢。跟他的長相一樣的賞心悅目，他記得不久前曾經有一個叫張麗穎的少女在他的出租車上把他錯認成 一個叫姜暢的人，還問他有沒有孿生兄弟。

    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金螢心里想著，又戀戀不舍地在病房里轉了一圈。

    這樣的單人間病房設施要比其他的病房好很多，里面帶著衛生間，還有電視機等等設備。在病房的桌子上擺滿了紙張、顏料和還沒完成的畫作，如果沒有刺眼的白色床單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藥瓶，這里更像是一個畫家的臥室。

    金螢湊近桌子想要看看上面畫的是什么，這時，那青年大聲的咳嗽起來，驚動旁邊陪護的人，金螢急忙隱沒在床腳下。

    “暢暢，你感覺怎么樣？好點沒有？”陪護的婦女長相端莊秀麗，透著一種高貴的氣質，可能是姜暢的母親，她急忙走來輕拍著他的背溫柔地問著。

    姜暢咳了好一會，才好不容易停止咳嗽，在母親端來的杯子里喝了口水，他撫著胸口說：“沒事，我覺得這幾天好多了。”

    “是啊，醫生也說你的病情越來越穩定，說不定年前就可以出院回家過年了。”

    “嗯！”姜暢高高興興地答應著，“那我就可以回家自己動手把畫好的樣稿傳給出版社了，別又像上次那樣被爸爸弄花了，哦對了，小穎那張畫像還在吧？”

    “在的，別說這些了，快點睡覺，醫生說你的病需要多休息。你這個孩子就是一說到畫畫就來勁，今天下午小穎還來看你，你一直沒醒，所以……”

    “媽，你也睡吧，這些天把你累的夠嗆，我明天再給小穎打電話。”

    母子倆人各自倒下，兩人剛一背向對方，目光中便都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悲傷來。

    直到病房里再次安靜下來，金螢才飄到桌前看那些圖畫。

    這些畫的內容都是些穿著古怪服飾的人，其中有一些的外貌甚至很像妖怪，有的生著犄角，有的生著尾巴和翅膀。圖畫中的這些男女有的靜坐彈琴，有的正在跟怪獸浴血搏斗，有的在天空自由的翱翔。

    他們都存在在一個美麗卻奇怪的圖畫世界中，彼此的共同之處，就是畫中每一個角色，不論是人物還是飛鳥，戰馬還是怪獸，眼神中都透露著對生命濃濃的堅定和執著，那種決不放棄的神情讓金螢心里不由一顫。

    他與白薇生死相搏時，有好幾次都認為自己一定會輸，但是在那場你死我活的爭斗中活下來的，卻是他這個更弱的一方。

    他勝利的唯一原因就是白薇心中的絕望，或許她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愿望了，所以活下來的才是絕對不愿意放棄生命的金螢。

    在這些畫中金螢也看到了這樣的情緒，這個青年知道自己的命運，但是他不愿意放棄，他想要活下去。

    金螢嘆口氣，想要戰勝強大的對手的確不容易，但要戰勝看不見摸不著的病魔卻更困難。這些年來他看過許多的人類經過不屈的爭斗還是倒在病魔的手中，不管他們生前是多么的堅強與強大。

    所以人類才相信命運……金螢這樣想著，穿過門縫飄了出去。

    露晴站在金螢家的客廳里呆了一會，黑暗倒是對她沒有絲毫影響，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么下手。

    酈瑤臨走的時候，特別的交待她有空的時候來這里看看，給客廳里的花草澆澆水，定期處理冰箱里的過期變質食品，收拾房間，清洗沾上灰塵的床單，她希望自己從異界回來時，看到的不是在金螢的打理下變成的“鬼屋”。

    露晴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對金螢家的了解實在少得可憐，根本不知道他家的東西都放在什么地方。

    她到處翻找，卻分不清楚那幾張抹布哪張擦桌子的，哪張是擦地板的。這個問題恐怕連金螢和焰兒都回答不上來，因為這里的一切家務都是酈瑤一手包攬。

    露晴好不容易讓整間屋子看起來像樣一些，露晴斜倚在沙發上，這個家讓她有種非常陌生的感覺。

    酈瑤沒有回來以前，她經常來金螢家，酈瑤雖然住在隔壁，卻經常讓酈瑤有種這里已經不是金螢一個人的家的感覺，所以她來的次數也就少了。

    無奈的感覺充滿了她的思緒，她靜靜地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薛宇鵬剛想打個盹，一陣呼叫醫生的鈴聲就響了起來。他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抓起白大褂一邊穿一邊匆匆向病房跑去。金螢跳進他的影子里，也跟著他去。

    走廊上已經好幾位護士在那等著，他們的目的地都是同一間病房。金螢一進去就想起了剛才看到的圖畫和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年輕人，不過現在那年輕人的病床前圍滿了醫生護士，各種儀器閃動著詭異的光芒。

    薛宇鵬急忙向著周圍的護士詢問他的情況，但聽到的回答似乎很不好，薛宇鵬皺緊眉頭加入了搶救的行列。

    金螢無法判斷這年輕人得的是什么病。

    他曾經看過很多關于人類醫學的書，因為他曾經認為這樣可以使他更加了解人類。但他豐富的醫學知識與實踐根本聯系不到一起，他現在看人類的疾病，還是只有根據對方的生命力、靈魂來判斷對方疾病的嚴重程度。

    那邊的搶救漸漸接近尾聲，姜暢的生命還沒有到終結的時候，所以在醫生、護士們的努力搶救下，他又恢復了意識。躺在病床上的他像個蒼白的木偶，只是眼睛中還在閃動著，與他的畫作中的人物一樣的光芒。

    他的生命已經不會延續很久了。金螢心想。

    “真的嗎？你看見一個不知道死活的蔓金苔在醫院里亂轉……”章杰邊說邊拿起酒瓶子，給對方滿上一大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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