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怎么不解這意思?”徐充儀的衣袖拂過琴弦,似綿綿的柳絮吹落枝頭,輕薄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水蔥似的指甲擇一根琴弦微微一挑,這琴錚的一聲,很是清亮悅耳。的確是把好琴,而且歷經(jīng)幾百年,依然保持如新,就像是昨天才趕制完成一樣。
賢妃溫然搖搖頭:“本宮只知道這把琴是蘇昭儀的愛物。”
“娘娘好眼力,”徐充儀笑道:“此琴正是蘇昭儀親手贈(zèng)給妹妹的。”
賢妃目光低垂,淡然擺弄著新修的指甲。這兩寸來長水蔥潤玉似的指甲,自她十二歲便開始養(yǎng),如今也有十來年了。她娘家的姊妹,人人都養(yǎng)指甲,卻沒有任何一個(gè)人養(yǎng)的比她好。
她將指甲在陽光下比了比,道:“這么說,蘇昭儀有意拉攏妹妹咯?”
她雖是*的一問,但對徐充儀來說,卻似撥云見日,剎那間明朗起來。
徐充儀倒還穩(wěn)當(dāng),默然不答,只靜靜的看著賢妃。
賢妃一笑,握住徐充儀的手,翻開手心來看。徐充儀的掌心紋理稀疏,卻有些龐雜。
徐充儀望著她:“姐姐會(huì)看手相嗎?”
賢妃笑而不語,若從手相上來看,徐充儀的命途怕是不太順當(dāng)。
她搖搖頭:“那是街頭乞丐常玩的把戲,本宮可不信那個(gè)。”
徐充儀咬咬嘴唇,道:“那是妹妹說錯(cuò)了。”
“不過,妹妹這雙手,倒是很美,讓人見之難忘。”賢妃的目光慢慢從手轉(zhuǎn)向徐充儀的面龐。
徐充儀的模樣不算絕美,只能說是眉清目秀,些許有些姿容。不過她的身量極勻稱,是標(biāo)準(zhǔn)的江南美人,長腿細(xì)腰,背影看上去極是曼妙。
她一直捏著徐充儀的手,捏得徐充儀有些不自在。徐充儀臉上有些緋紅,訕訕的想要把手抽回來。
同她有些聊不下去,徐充儀索性站起來沖賢妃福福身子:“姐姐先休息吧,妹妹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慢著,”賢妃笑盈盈的叫住徐充儀,她將腕子往徐充儀面前一伸,道:“原應(yīng)該送送妹妹,可是坐得久了,這兩條腿有些發(fā)麻,還請妹妹拉我一把。”
徐充儀心頭忽的一顫,疑惑的將目光轉(zhuǎn)向賢妃。她仍是笑盈盈的,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樣子,可那雙眼睛里,卻十分復(fù)雜,好像會(huì)說話似的。
徐充儀緩緩地將手遞過去,賢妃一把拉住了,起身笑道:“這就對了,妹妹先拉本宮一把,本宮才好送妹妹一程啊。”
徐充儀抿抿嘴唇,試探道:“不知道妹妹能幫姐姐做什么?”
賢妃莞爾,沖瑞香勾勾手:“去把本宮抄的那卷血經(jīng)拿來。”
一疊鮮血抄的《大方廣佛華嚴(yán)經(jīng)》,用的是宮里常見的澄心堂紙,無甚稀奇。只不過,這上面的字跡,是用鮮血摻了金粉抄寫的,色澤殷紅艷麗。
徐充儀翻了翻,這厚厚的一疊經(jīng)文全用鮮血抄就,看得人有些膽寒。翻到底頁,才發(fā)現(xiàn)并非完本,不過抄了三分之一而已。
徐充儀有些吃驚,她愣了半晌才道:“娘娘如此心誠,想必佛祖會(huì)知道的。”
賢妃溫然在她手上一壓:“這些日子,本宮禁足在昭臺宮里,一直靜心禮佛,替皇上祈福,所以抄了這個(gè),希望佛祖能看到本宮的誠心,保佑皇上平安順?biāo)臁!?br />
徐充儀心下已然明了,賢妃是要她將這未完成的血經(jīng)交給皇帝。
賢妃說著,腳步便有些發(fā)飄,徐充儀忙扶她坐下,又道:“想必是姐姐日日刺血抄經(jīng),虧了身子。”
瑞香咬咬牙道:“充儀有所不知,這抄寫血經(jīng)禁忌尤多,我家主子沒有一日懈怠,如今把好好的身子熬成這樣,奴婢看了都心疼。”
徐充儀從瑞香手中接過一盞參茶,服侍賢妃喝下:“姐姐放心,您這顆誠心,妹妹一定想辦法讓皇上看到。”
她拿了經(jīng)文轉(zhuǎn)身出了昭臺宮,賢妃才斂去笑意,將已經(jīng)入口的參茶吐在痰盂里。
向桌上瞥了一眼,那張?zhí)胚z音琴還靜靜的躺在盒子里。她心里有些反感,這是田氏送給蘇昭儀的,如今連蘇昭儀都不想要它,她留之又有何用?
她努努嘴:“把它扔出去。”
扔?瑞香凝眉望著她,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古琴,扔掉未免太可惜了。
“徐充儀巴巴兒的送過來,咱們就這樣扔了,豈不折了徐充儀的面子?”
她也知道這張琴極為珍貴,可古琴再珍貴,還能貴得過皇帝的寵愛嗎?若是沒了皇上寵愛,任憑琴音再妙,也是無人知音。
“留著做什么?看見也是心煩。”賢妃一手撐著頭,倚在桌上閉目養(yǎng)神:“把刀子拿過來。”
一柄巴掌大的彎刀,通身是精鋼鑄造,銀柄銀刀鞘,鞘身上鑲嵌著幾顆赤紅寶石。
她輕輕撥下刀鞘,露出寒光凜凜的刀身來。這小刀磨得鋒利,平時(shí)是瑞香用來削果皮的。她將刀刃橫在自己手臂上許久,有些下不去手。
再她怕痛,也得割一刀。
思忖良久,她總算狠下心來,在手臂上劃了一道。
豆大的血珠慢慢沁出傷口,順著雪白的手腕滴落下來,如日出前草葉上墜著的清露。
這一刀還是有些重,痛得她直嘖舌,瑞香有些心疼,忙取來白布和白藥替她包扎。
“娘娘對皇上如此用心,皇上就算再鐵石心腸,恐怕也不好意思再囚禁娘娘了。”瑞香凝著眉,在她包好的傷口上輕輕系了個(gè)蝴蝶結(jié)。
賢妃將小刀扔在桌上,震落了刀刃上粘著的一滴血珠。
“乳娘呢?”她問。
瑞香微微垂目,道:“奴婢讓人給她煮了些補(bǔ)湯,她正喝著呢。”
賢妃淡淡的哼了一聲:“這些日子也是為難她,又是割血,又是喂乳,是該讓她補(bǔ)一補(bǔ)。”
瑞香咬咬嘴唇,她想起那個(gè)乳娘就生氣,做事慢吞吞的,說話又哼哼唧唧的像個(gè)蚊子。比從前喂養(yǎng)公主的素娘差遠(yuǎn)了。
“想什么呢?”賢妃看了她一眼。
瑞香這才回過神來,道:“奴婢在想素娘。”
賢妃淡淡的哦了一聲:“素娘已經(jīng)出宮了,想她干什么?”
瑞香扁扁嘴:“還不是新來的乳娘太蠢笨,每每奴婢吩咐她做事,總要說上兩三遍。還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真不知她裝得那個(gè)可憐樣子是給誰看。”
瑞香的話不無道理,新來的乳娘雖然看著順服,可總感覺跟她們不是一條心。賢妃凝了眉,抄寫血經(jīng)一直割著乳娘的血,她若把這事說出去,自己豈不犯了欺君之罪?
“明日叫她不要到前庭來了,貶到后廊上做粗活,你去內(nèi)府再挑個(gè)合適的乳娘照看公主。”
她傍晚時(shí)喝了一盞去暑的蓮子湯,換了件薄紗衣裙,坐在屏風(fēng)后的書案上小憩。
日頭漸漸西垂,可這空氣還覺得熱辣辣的,好像住在蒸籠里。
往年這個(gè)時(shí)候,宮里早就送來了解暑的冰塊,可今年她禁了足,內(nèi)府那幫見風(fēng)使舵的太監(jiān)便把她拋到腦后了。
棚頂?shù)踔募{涼扇風(fēng)力太大,身上有汗怕激著,便叫瑞香搖晃著一柄團(tuán)扇替她扇風(fēng)。瑞香扇了一會(huì)兒,身上便覺得汗涔涔的。
聽說皇帝下旨,要擴(kuò)建蘭臺宮,再把蘭臺宮的后殿整個(gè)改為浴湯殿,方便良妃夏日里戲水納涼,冬日里溫湯沐浴。
這樣一想,瑞香的心里便有些妒意。她正懊惱的出神,忽的被人從背后拍了一把,一時(shí)火氣上涌,扭頭剛想訓(xùn)斥一句,卻沒成想來人竟是南景霈。
她倏忽變了臉色,慌忙往下一跪:“奴婢該死,不知皇上駕到。”
賢妃本在閉目小憩,被她驟然驚醒,也忙起身施禮。她早知道皇帝會(huì)來,可就是沒想到他來的這樣快。
皇帝只伸手一扶,順勢扶到她剛剛包扎過的腕子。他凝了她一陣,看得她有些羞赧。她澀澀的一笑,將手縮回到袖筒中。
“往后不要再抄了。”他道。
賢妃輕輕應(yīng)了一聲,淺笑道:“徐妹妹也太多事了,臣妾不過隨便同她說說而已。”
南景霈坐了下來,接過瑞香奉上的茶,飲了一口:“血經(jīng)傷身,人有些信仰是好的,可也不要太沉迷其中了。”
瑞香看了賢妃一眼,忙笑道:“皇上說的是,奴婢也常這樣勸說娘娘,可娘娘說,抄寫血經(jīng)是為皇上祈福,不可又一日懈怠,否則她便于心不安。非要日日抄寫,為了抄經(jīng),娘娘已許久不碰葷腥了,連肉湯都不肯喝。”
南景霈淡然看了賢妃一眼,道:“難得你這樣真情實(shí)意的待朕。”
賢妃坐了南景霈腳邊的檀木腳踏,將頭輕輕倚在他膝上。她未曾精致梳洗,一頭烏瀑似的頭發(fā)散落在他膝蓋上。
“皇上是臣妾的天,是臣妾這一生最珍愛的夫君。只要是為皇上好,無論讓臣妾做什么,臣妾都心肝情愿。”
南景霈凝著她烏黑的頭發(fā),心中猶豫了一陣,還是撫上她的鬢發(fā)。
“朕已經(jīng)下旨解了你的禁足,你也出去走走,這幾日芙蕖開的正好。”
賢妃含笑,一雙玉臂似水蛇般慢慢延伸到皇帝肩上:“那今日呢?”
什么今日?南景霈一怔,還未及拒絕,賢妃已然將他緊緊摟住,親昵的吻上他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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