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成百上千的災民涌入黎城,饒是黎城再大,也容納不下。
無需家人多說,城內的異常,林曦月也能感受到。
林宅位于徐府后街,隔黎城正街有一段距離。尋常時候,院門前的巷子都較為寧靜,可這兩日,時不時會有吵鬧聲響起,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
林家院子有林云和林雨兩門神守著,情況倒是還好,沒有出現災民強行闖入,或被偷盜東西的情況,可是其他人家就不一定了。
這家人說丟了米,那家人說失了財,總之整個黎城沒有一時安寧。
不過,好歹林家所在的巷子前面是知州府,有不少守衛肅立在門口。
那些宵小之徒想要動手,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別進了門出不去,那可就虧大發了。
所以,相比起其他地段,此處還算是較為安全的。
然而,就在林曦月以為安全的這條巷子里,卻是出了大事。
有人遭襲身亡!
遭遇不測的是巷角處,一戶趙姓人家的家主,名叫趙元忠。
趙家是經商人家,家大業大的,在黎城正街有不少糧食鋪子,近兩年的生意是蒸蒸日上,頗讓人眼熱。
前不久,眾人還聽說,趙元忠嫌家里院子小了,要換一處大宅子。
宅子都買好了,只差搬過去。可恰巧遇上災民進城,所以搬家的計劃才做推遲。
誰曾想,在昨天晚上,趙元忠就遭遇不測了呢。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無人有所防備,一時間,眾人都被嚇得不輕。
尤其是親眼目睹了家主慘狀的趙家妻女,更是嚇得全身發抖,一直說不出話來。
說起來,除了趙家人,還有不少周邊人家也看到了趙元忠的慘狀。
當然,其他人并非是闖進趙家后看看到的,而是趙元忠被害的地點,并非是在趙家內宅,就正正位于趙家大門口。
只門一打開,路過的人稍稍往里望一眼,便能看到人趴在地上,而他周身是一片暗紅。
有人將他身子反轉過來,赫然看見趙元忠青白無血的臉龐。他雙目圓睜,
驚叫聲破口而出,徹底攪亂了小巷的寧和。
趙家和林家隔得不算近,但巷子里的議論聲,林曦月隔著院墻也能聽到。
不出半個時辰,知州府后巷的趙家發生了命案的事情,便在黎城鬧得風風雨雨。
如今不比尋常時候,不少災民涌入黎城。人多容易壞事,災民中苦命人多,但使壞的人也不是沒有。
起初兩日,對待進城的災民,黎城之人都是伸予援手,可時間長了,災民不多反增,眾人救人的能力范圍也到了極限。
府衙給出的救資,根本滿足不了眾多災民們的需求。他們吃不飽飯,只能自己尋辦法。老實人會走正道賺錢養家,可偷懶耍滑或陰險狡詐之人也不是沒有。
偷竊或強搶,在城內接連不斷發生,府衙疲于應付城內的災民,根本不得空閑受理,這也就導致了宵小之人行事愈發囂張。府衙管不了,百姓們沒有辦法,只能自己合力抓人。
在抓到的小人之中,眾多都是自城外逃難來的災民。
一顆老鼠屎都能壞了一鍋粥,更別提是整只老鼠了。
自然而然,黎城百姓對待災民的態度隨即變了。
從可憐關照,到嫌棄防備,不過一句話的過程。
當趙元忠遇害的消息傳出時,眾人的第一想法便是兇手在災民之中。
趙家是做糧食生意的,極有可能是有災民去趙家糧鋪討米,卻被趙元忠派人趕了出來。如此一來,對于趙元忠,災民自然是懷恨在心。等尋找機會,他便偷入趙家,殺害了趙元忠。
這本只是有些人的猜測,但在黎城里傳來傳去,就成了有鼻子有眼兒的實事了。
更甚者,有人說曾見過,一名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去趙家乞討,最后鐘元忠卻將他趕了出來,且還放肆羞辱了一番,只因那名上門乞討的男子還是個讀書人。
要知道,趙元忠從小行商,沒有上過學堂,對待落魄的讀書人一直是瞧不起的。如今有人正正撞到了槍口上,他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落魄男子離開后,趙元忠在自家門口還罵了許久,最后許是罵累了,才歇了回去。
如此說來,殘害趙元忠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曾去過趙家乞討,最后卻受罵離開的那名落魄讀書男子。
出了人命案,府衙就算再不得空,也不得不派人前來處理。
林家作為周邊鄰里,自然也要接受府衙的詢問。
前來盤查的官員略微知曉林家的特殊,所以只是進來走了個過場。
出了人命案,眾人更是不敢出門。
平常有事無事,各家大門都緊緊關著,就怕有險惡之人闖入,會被謀財害命。
因著爹爹在府衙的關系,除了外面眾人傳的,林曦月還知曉不少趙元忠受害一案的詳情。
趙元忠死前深受折磨,從受傷到斷了氣息,這期間時間不長,但也絕對不短。無論如何,對于一個受了傷,且被歹人追趕的人來說,絕對是無比漫長,且分外令人恐懼的。
他身上有不少刀傷,傷痕深深淺淺,看著頗為可怖,但卻都不是致命傷。他的致命傷在頸上,這也是他為什么受了傷,卻不能向府里人呼叫的原因。
府衙的人詢問了趙家妻女,問起她們當晚趙元忠的動向。
據趙夫人描述,因為城內災民增多,各家各戶都拿出糧食來救濟受災的災民,便使得每日都有不少百姓前來買糧,店子里整日整日忙不過來,因此趙元忠近段時間也時常住在店里。
出事當晚,他沒有說要回來,所以趙家人便早早地睡了。
一整晚,院子里也未曾有大動靜,所以無人醒來查看。直到第二日早間,趙家下人前去開門之時,才陡然發現倒在地上的人,下人踉蹌地跑去內宅告知。
聞此,趙夫人慌亂出門,等她趕至門口處,只略微掃了一眼,便清楚倒地之人是誰了。
瞬時間,她癱倒在地,整個人都失了活氣……
聽著林允元說起趙家之事,林周氏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些險惡之事,她只聽著都覺得可怕,更別說是發生在周邊鄰家的了。
實在是不敢想象,萬一此等惡人出現在了自家,又該如何是好。
“家里的院門關緊了嗎?”她朝院門口的方向望去,聲音微顫。
聞此,林曦月和爹爹對視一眼,兩人皆是頗為無奈。早知道,他們就不當著娘親說起這些了。萬一她整日擔驚受怕的,如何能安生下來。
“娘,門口有林云和林雨兩人守著呢,不會有事的。就算是有人闖了進來,如今周邊都是官府的人,隨便叫一聲就會有人過來,完全不必擔心的。”
盡管林曦月如是安慰,林母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必須要親自出去確認院門鎖得牢固,再囑咐林云和林雨仔細小心些,她才稍稍安心,轉身回去。
在回房之前,她先催促著曦月,讓她回房歇息,且還安排好秋韻守在外間。等一切安置妥當,確認毫無差池,她才長嘆息一聲,準備歇息。
林曦月本是不想睡得如此之早的,但是怕娘親擔心于她,所以也沒有多說什么,聽話地洗漱完之后,便回房歇息了。
“姑娘,我就睡在外間。您盡管安心,我能護好您。只要有事,出聲喚我便是。”秋韻拍著胸膛保證道,她語調嚴肅,神色堅定,已經做好了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的決定。臟東西她都不怕,更別說是人了。哪怕有賊人闖入,只要有她在,也別想傷了姑娘分毫。
“……”
“秋韻,你安心睡吧。”
林曦月輕聲示意。
“哎,姑娘,我聽你的,這就去睡。”說完,秋韻轉身去外間榻上躺著了。
林曦月低嘆一聲,朝桌邊走去,準備端了茶水喝。她剛提起茶壺,茶水都還未來得及倒出,只聽到外面有哼響聲傳來。
“這是……”她警惕起來,皺眉凝神。
然細聽了一會兒,她臉色就變了……
這秋韻,睡著得未免也太快了些。從她走出去,到此時此刻,半盞茶的時間都沒有,她居然已經睡著了,且還鼾聲陣陣的。
“秋韻?”她嘗試著叫了一聲。
“呼嚕……”鼾聲未斷。
“秋韻。”她再喚。
“呼嚕……”鼾聲加大。
“秋韻!”她重聲怒了。
“呼嚕……”鼾聲依舊。
……
說好了只管出聲喚她的呢?
說好了她會護好自己的呢?
這她還未睡著,秋韻就已經睡沉了,真不知是誰護著誰。
林曦月無奈搖頭,伴隨著秋韻規律的鼾聲準備歇息。
或許是今日尚早,或許是因趙家的緣故,又或許有其他思慮,林曦月翻來覆去,盡管閉著眼,卻始終睡不著。
躺著睡不著,真是分外難受。
她干脆坐起身,拿了一則話本,在燈火之下,靜看起來。
前兩日大雨停了以后,天一直未曾放晴,始終是陰陰沉沉的。到了晚間,外面更是風聲呼呼,深夜聽著倒是頗為寒聳。
說起來,秋韻睡在外面,確實是讓她安心不少。
她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話本,腦中卻忍不住想起趙家之事。上一世,糧商趙家出事,在她印象中,好似是沒有的。
對趙元忠此人,她略微有些印象。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身形圓潤,一看便知家里條件不差。或許是因為常年經商的緣故,他微瞇的小眼睛里,全是精明的神色。且他十分喜歡打量他人,林曦月每次遇上他,都會被他全身上下地打量,仿佛自己是他店里要出售的物件一般,她著實不喜。
然,不喜是不喜,聽聞他出事,她還是望著能早日尋到兇手,還他一個安息。
不過,誰會出手害他呢?且還是用如此折磨人的方式。
難道真如外面傳言的,是那日來趙家乞討的災民?
林曦月曾飽受流言的殘害,所以當她再聞外面的流言之時,第一反應便是懷疑。
且不說趙元忠回家之時,身邊或許有小廝跟著,就算真是他一人在回家之時,遇上了想要害他的災民,他能逃掉的幾率想來也應是不小的。
畢竟,趙元忠個子高,且身形寬壯,盡管不如許多健壯之人,但比起餓得面黃肌瘦的災民來,還是要強上許多的。
所以就乞討男子是兇手來看,林曦月覺得可能性不大。
而且她不認為,乞討者會因為一頓責罵就出手害人,且對方還是久居黎城,家大業大的精明生意人。
盡管許多災民進黎城后行偷摸之事,但據她所知,也不過是些偷摸些糧食的行為,并無特別過分之舉。別說害人致死之事了,就算是傷人破皮之事,都少有發生。
當然,這些都只是她的推測,具體事情真相如何,還得等府衙的調查。
林曦月思索著,漸漸走了神,眼睛雖盯著眼前的話本,但心思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身側一陣夜風吹過,冷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緊了緊身上的被子,想往里面縮去,讓身子更暖和些,然后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她的動作陡然頓住。
方才有風吹了進來?所以窗戶……是什么時候開的?
余光瞥向窗戶處,隱約看見一個人影,林曦月嚇得渾身僵住,正當她要高聲喚人時,窗邊人影閃動,隨后便來到了她身側。
“噓,別出聲。”
冰涼的手捂住她的唇,低沉又熟悉的語調聲在耳旁傳來。
太嚇人了!她舒了一口氣,隨后瞪向身側之人。
為防止她出聲喚醒他人,他的手仍是捂著她。
林曦月想也未想,張嘴便咬了上去。
尖銳的刺痛傳來,陸琮毫無防備,險些詫異出聲。
好在他及時忍住了。
他不敢出聲,又不敢阻止她的動作,手只能任由她咬著。
等林曦月松開嘴時,陸琮的手上已經留下了一排不淺的牙印。
“下次不許走窗!”她低聲警告他。
“……”陸琮沒有回答,但臉上明顯有為難之色。
他想了想,出聲解釋時,似帶了一絲委屈,“我不走窗,能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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