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大太太一提起自家這個不爭氣的哥哥,就覺得頭疼不已。
如今楚家算是沒人了,若非為了小侄子越哥兒,她還不如狠下心來跟楚琮斷了來往算了,也省得惹了這一身的腥。
這樁事還是早些了解的好,要是哪日瞞不住再牽扯到老爺的身上,那齊家的臉面也保不住了。
齊宸一時有些跟不上事態的變化,直覺這其中定然有問題,但僅從齊大太太的只言片語中卻又摸不到頭緒。
她只得穩住情緒,順著齊大太太的話說,想著從里面探出更多的信息來。
可齊大太太翻來覆去的也只是那些東西。
楚琮入獄,托友求救,妻室上門哭求。
一切看上去都合情合理的,卻又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怪異。
齊宸突然想到一點。
據她所知,齊大太太手中的錢財并沒有多少,當初齊寰成親她拿了幾件給添箱,剩下的古玩字畫大多是齊家老爺子的珍藏,她愛之如命,必然不肯拿去典當。
想從衙門里撈出一個人來,沒個五六百兩的是不夠走一趟的,何況那人還折返來了第二次,統共下來怎么也得千八百兩吧?
她追問齊大太太:“您從哪里弄來的銀子給他?”
齊大太太的神情浮上幾分古怪,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齊宸只覺其中必有蹊蹺,再三追問,齊大太太才吞吞吐吐道出,自己是用了印子錢。
齊宸倒吸了一口冷氣。
“您拿什么做得抵?是手里的古玩字畫,還是老太太給您的院子?借了多少,開出的利錢又是幾分?”
齊大太太被她問懵了,一時也想不起該從哪里說,便讓齊宸去床頭取了她放銀票的那小盒來,說借據在里面。
齊宸去拿了盒子來,齊大太太當著她的面打開,原本盒子那幾張體己錢銀票,如今早就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張借據。
齊宸將那借據接過去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齊大太太以二分利錢借銀八百兩。
可上面只有齊大太太的畫押,放款的鋪子、抵押了什么資財、何時歸還卻都未提一句。
哪有這樣立借據的?
況且如今京中的利錢都快漲到四分去了,他們卻只要二分,實在古怪得很。
齊宸將借據攥在手里,想了半晌,問齊大太太:“這筆銀子不是小數目,他們到底讓您押了什么東西在里面?”
“再者,既借了八百兩銀子,您怎得還要去挪錢,這些銀子理應足夠了。”
齊大太太回道:“借這些銀子卻是沒讓我押什么東西在里面,據說是如今新的規矩,凡是京中門戶家的太太,若是不方便都是不需押財的,押的就是太太們的信譽和臉面。”
“但畢竟聲名和臉面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他們也怕碰上癩的,所以在放的款子上與尋常的大有不同,這上面寫得是借八百兩,利錢二分,實則的要根據借的多少按成扣保證金的。”
“像我借了八百兩銀子,實則只放了六百兩銀子出來,剩下的那二百兩押在了大勝錢莊里,存期七個月。”
“若是想要還錢,那二百兩銀子由錢莊交給我,屆時我只需添上六百兩就可還清。”
“若是逾期,銀子就返到他們那邊去了,若是再要還錢,就得真金白銀的捧了借據上八百兩奉上才算完。”
齊宸驚呼:“那豈不是一邊算著利錢,還要一邊擔著風險?”
若是他們故意使手段讓存在錢莊里的這筆錢逾期退回到自己手里,這些深閨婦人又有什么法子?
還不是得為著家里的面子,想法子湊錢將賬平了。
那么加上扣出的保證金和原本約定的利錢,他們的利潤可是四分不止啊。
齊大太太這分明的被人拽進泥潭里去了!
齊宸克極力制住自己的情緒,怕一不留神再嚇到齊大太太。
“您素日在院中也不怎么出門,這法子是誰教您的,是舅舅托來送信的那人嗎?”
齊大太太卻不肯說,只道:“不是那人……你別問了也別管,這事我自己能做主。”
明顯是在維護那個人。
齊宸覺得事有蹊蹺,但顧忌到齊大太太腹中的孩兒,她也不好逼問太緊。
從齊大太太屋里出來,齊宸心事重重地找到了剛從外面回來的喬香。
“你近來可曾注意到,太太近來跟誰府里的哪個走得比較近?”
喬香回憶了一下,道:“除了兩位姨太太倒是沒什么常來往的了,素日里就是小璇伺候太太起居,還有就是每日送湯的芳娘了。”
芳娘?
上次帶著做桂子蜜的那個?
“每日的湯都是她親自送的嗎,我怎么從未瞧見過她進太太的屋里?”
喬香也說不上來,只道:“興許是正巧了沒碰上?”
可話一出口,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往齊大太太屋子方向瞧了一眼。
同住在一個院子里,又不是天天出門在外或閉門讀書的,怎么會從未撞見過芳娘出入太太屋子。
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點。
再說那芳娘雖是府中老人,從前卻一直是在府里的大廚房干活的,到院里才沒多久,卻從一個廚房里掌勺的粗使,變成能時常在太太房里出入,不能不讓人琢磨。
喬香不由想起了先前王媽媽那樁事,著急道:“要不咱們先找個由頭將芳娘送出院里去?”
“或是讓我去太太屋里伺候一段日子也成。”
齊宸不贊同:“眼下還只是猜測,又沒有真憑實據的。”
“若不是芳娘,太太身邊難得有個得力的,這么就打發走了,著實可惜了。”
“若真是她,那他們的手已經伸出來,還抓住了太太的袖子,如此做只能是打草驚蛇,這個暗虧咱們卻是實實在在地吃下了。”
喬香心中急得不行,卻突然想起一事來:“我記得她家里不是還有個兒子媳婦一大家人嗎,興許會知道些什么呢?”
齊宸深感無奈:“他們那一家子太遠了,我們的手哪里伸得了這么長?”
齊大太太的事處處透著蹊蹺,已經不是后宅爭斗那么簡單了。
先前有王媽媽下毒,如今又有芳娘誘導借高利,甚至連楚琮那個深居簡出的發妻都牽扯在其中。
齊宸不由想起了漂泊的越哥兒。
樁樁件件,就好像有人精心布置下了一張網,正在悄悄地撒下。
她直覺這些都是沖著楚家人來的,卻深感無力。
自己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深閨姑娘,前無肱骨后無倚仗,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這楚家嫡支最后的幾個都遭災了不成?
那楚家嫡支就再無后人了!
齊宸心中如烈火烹油一般難受。
腦中卻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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