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說著抹了抹眼淚。
“我在府上幫廚也有年頭了,知道太太有個不著邊際的哥哥,尋思著是不是那舅老爺又生事惹到太太頭上的,但說到底這都是家事,便只裝作沒瞧見。”
“后來又過了有十來日,我去給太太送湯,瞧見她在那偷偷地哭,就實在沒忍住問了出來。”
“太太可能也是心中難受,就斷斷續續地將事情同我說了……”
“先前我也以為,這是不是那舅老爺故意買通人使得炸,想從太太手上騙點銀子去花。”
“可太太卻告訴我,舅老爺家妻室也來了,那位妻室同舅老爺不同,是個正經的人家,她親口說舅老爺被押在的衙門里,這事就沒假。”
“太太說那人又來要好幾百兩銀子去救急舅老爺,可太太手里早就沒銀子了,這才愁得落下淚來。”
“我瞧著覺得太太實在可憐,在婆家熬了這么多年,如今終于有了身孕要出頭了,卻要被那不成器的娘家哥哥拖累,實在讓人不忍。”
“便想到了我那老姐妹王氏的話,就將那事同太太說了。”
“這件事也是我替太太出面,同王氏她兒子辦的,當時王氏還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說是拉人頭的分紅,我沒要,就直接算在了太太的借款中,一共拿回來了六百兩銀子,開得八百兩的借據,都是在大勝錢莊里辦得。”
“當時王氏是同我再三保證過,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而那借據寫得是七個月的,我想著到時怎么也能把銀子給還清吧?”
“后來隔了能有小半月,我聽人說大勝錢莊出了點事,好像有個賬房手腳不干凈跑了路,就有些擔心那些抵押銀子,便向太太要了借據去查查。”
“可那邊的伙計卻告訴我壓根查不到有這筆抵押銀子。”
“后來又驗了借據,說那借據是偽造的,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攆了出去。”
“我便趕著去了王氏那里,卻見她家大門緊閉的,怎么拍都不開門,后來還是鄰居出來同我說,這家人一共才住了才一個月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去誰也不知道。”
“我大概算了算,發現應當就是我借了銀子之后沒多久,她家就搬走了,可她明知我是在齊家謀生活,卻連個信兒都不留一個,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這才明白過來,自己是被那王氏給算計了,竟還連累了太太。”
她說著便說不下去了,嗚咽著哭起來。
宋姨娘卻突然問道:“你近來忙著典當自己的那些首飾,還將錢莊里存的月錢都提出來,是想如何?”
芳娘哽咽道:“我想著自己害了太太,心中有愧,便想著把那些東西當當賣賣,看看能不能湊點錢給太太補上虧空,可搜刮干凈了也沒有多少銀子。”
“本想同我兒子要些,可他剛去了外地,比在京中住著時多了一筆盤院子的花銷,日子過得也不是很寬裕,我實在是張不開口。”
“本想自己去四處尋了那王氏的下落,但宋姨娘又把我要過來幫忙,每日事多得都不顧上出門,所以就……”
“所以你就想把在京中的家院給賣了?”
芳娘被齊宸的話驚得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道:“這件事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齊宸緩緩道:“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的事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就連你兒子在那邊住得什么街巷幾進的院子我都清楚。”
“現在我就想問你,‘周程錦’這個人你可曾聽說過?”
芳娘想了想,忽然憶起一個人,忙道:“難道是楚家大爺托來傳信的那個周大爺?我只知他的姓氏,究竟是何名就不知曉了。”
齊宸又問:“那你可曾從你那姐妹王氏口中聽到過這個人?”
芳娘搖搖頭。
齊宸與宋姨娘對視了一眼。
宋姨娘喊了個小廝來守在門口,和齊宸到隔壁去說話。
齊宸讓她想法子將芳娘弄到自己院子里時,只說是覺得她身上有些不對勁,讓她幫著看幾日。
宋姨娘明面上看著芳娘,內里也是派了幾個人去摸她的底細,雖然不比齊宸的手伸得長,但她只摁著這么一條線查下去,倒是還查出了許多連齊宸都不知道的隱情。
就比如,她查到了芳娘將手上的首飾變賣,加上她存在錢莊里的月例銀子和賞錢,總共籌了一百一十三兩。
而她那宅子掛在了行里,明明值八百多兩卻只報了七百兩。
她先前還懷疑芳娘這是準備變賣資財潛逃,可也只需賣了宅子就是,又何必連那幾樣首飾也給賣了,就算帶在身上也重不到哪里去,賣了還折了不少銀子。
可今日她總算是明白了:房產和首飾兩項算在一塊,可不就是八百兩左右。
看來這芳娘,是真的在挖空心思替齊大太太補上這虧空。
從芳娘今日的話和她私下的所作所為上看,宋姨娘覺得她不像是在說假話。
她的那個老姐妹王氏倒是可疑得很,出現的巧,消失的也巧,只是不知她一個初來乍到京都之地的鄉下婆子,是如何同那些人攀上聯系,練手布下了這樣精巧的一張網。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他們是怎么把楚家那位主母給牽扯進去的?
聽說那主母在楚家時就和楚家老爺不和睦,后來直接負氣回了娘家。
而她娘家雖不是什么高門大戶,但也是個規規矩矩的讀書人家,應當不會做出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宋姨娘想著就覺得心里發慌,便拉著齊宸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實在是讓人費解,那些人心思縝密,算計完你母親只怕是要將手伸到齊家家里來了。”
“依我看,這事還是盡早告訴你父親得好。”
她說著就要拉著齊宸去齊大老爺的書房去找人。
齊宸卻拉住她。
她低聲道:“我舅舅據說是失足落下了船,當時也有人及時報了官,官府還派人查了一陣,可最后卻不了了之了,連個定論都給有。”
“若非是有人告訴我,我舅舅的妾室在橋頭賣我那侄兒,我竟都不知道這件事。”
“當時事態緊急,我只顧得救了我那苦命的侄兒回來,找了人家寄養,本想著官府到時會有定論送到府上去,可一等就是大半年,那邊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們是深閨中人,消息不靈便倒也情有可原,可父親如今還身在朝堂之上,那府衙里的堂官還是他的同僚,可父親卻也對此事一無所知,難道姨娘不覺得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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