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痕的石室中,石桌、石床各一張。石桌上的燭火,由于石門倒塌帶起的風,而被吹拂得搖曳不定。
借著明黃的燭光,慕晚風死死盯著石桌上的一幅畫,畫中的人墨跡未干,顯然是剛剛畫上去的。
雪無痕也呆愣在原地,連慕晚風突然砸門而入,都未顧得上生氣……
這幅畫,正是那日百花谷女弟子,問及雪無痕畫中是誰的那一幅。慕晚風認識,就連畫里的內容,慕晚風也認識。
畫中神俊的鳥,正是雁蕩山的鵬雀,而與鵬雀對峙,手持一柄銀槍的,也正是慕晚風本人!
眼前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一直以來,困擾慕晚風心頭的疑惑,也是迎刃而解。
難怪當日大米在百花谷,對第一次到的雪無痕那般親昵;難怪他對素未謀面的自己,照顧有佳,甚至舍命相救;難怪他知道三才陣該如何出去;也難怪,因為香雪蘭的緣故,而對自己橫眉冷對。
慕晚風豁然開朗,不過最后一個問題,卻似乎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他面前之人,便是那邪教妖人掛在嘴邊,欽佩之余而又談之色變的公子——白無瑕!
雪無痕的臉色變了又變,盯著慕晚風不說話。而慕晚風也是沉默以對,半天都還沒從震驚之中緩過勁來。
此時雪無痕的相貌,與慕晚風記憶中的白無瑕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沉默良久之后,慕晚風這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小、小白?”
“哼!”
雪無痕嘴唇蠕動了一下,淡淡的哼了一聲,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緩緩走到倒塌的石門前。
“兩位,在下與他有事相商,請便。”雪無痕冷聲道。
慕晚風順著他身形看去,這才發現,香雪蘭與墨玉書兩人,此時正站在門口。
兩人聽到動靜后,沒一會兒就過來了,見慕晚風與雪無痕相互對峙,擔心會出問題,也就沒有離開。
此時看到雪無痕攆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悄然退去了。慕晚風和雪無痕關系不一般,他們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見兩人離去,雪無痕才重新將石門扶正,隨手布置了一個隔音陣法,來到石桌前,吹干那幅畫上的墨跡,然后將其輕輕卷起,收入空間戒指當中。
等做完這一切,雪無痕才緩緩開口道:“如果沒什么話說,閣下就可以出去了……”
閣下?這個稱呼,擺明了是在說他心中有怨氣啊。
“你這什么態度?”慕晚風怒道。
“態度?”雪無痕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那么,我應該用什么態度?開懷大笑,或是相擁而泣?”
慕晚風微微一愣,這個問題倒是把他難住了,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走到石床邊,四仰八叉地躺了上去,胳膊枕著腦袋,斜眼瞥著雪無痕道:“脫了衣服說討厭,口吃梅子問酸甜,揣著明白裝糊涂是吧?”
看到慕晚風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雪無痕眉毛一挑,淡然道:“你倒是隨意。”
慕晚風道:“我不應該隨意?別岔開話題,這段時間為什么鬧脾氣?我是哪兒招你惹你了?”
雪無痕也是走到床邊,道:“進去點兒!”
慕晚風聞言一愣,隨即屁股一抬,扭動著身體往里靠了靠,騰出一點位置來。
雪無痕也是往上一躺,隨后才道:“心情不好,總得找個人撒氣,不是嗎?”
慕晚風頓時無語了,沉默片刻后,說道:“沒想到你也有撒謊,卻不經過腦子的時候,這與邪教公子白無瑕,足智多謀的形象不符啊……”
“足智多謀?”雪無痕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也沒想到,會受到你如此高的評價……”
“謝謝!”又是一陣沉默過后,慕晚風沒頭沒尾的道了一聲謝。
雪無痕愣了一下,回想起雁蕩山時的場景,淡然道:“尊駕也曾相救,在下禮尚往來罷了?”
“不就客氣一下嘛,真是小氣,你出門忘記帶鳥了吧?”慕晚風撇了撇嘴,左腳抬起,就擱在了雪無痕身上。
“拿開。”雪無痕頓時就怒了。
“不拿。”慕晚風搖了搖頭道。
“我再說一遍,拿開!”
“我重復一遍,不拿!”
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雪無痕面色難看的威脅道:“你皮又癢了是嗎?”
慕晚風聳了聳肩,無所謂的說道:“以你的尿性,要揍早揍了……”
雪無痕盯著慕晚風看了半晌,突然長出了一口氣,失笑道:“你倒是挺了解我的。”
若是讓人看到,當今與正道對抗的邪教掌舵人,設計殺掉數百名正道修士的公子,此時卻這般作態,定會驚掉一地眼珠子。
雪無痕看著自己肚子上,慕晚風的臭腳丫子,問道:“你……不恨我?”
慕晚風身體往上蹭了蹭,斜靠著床頭,認真思索了片刻后,反問道:“你怎么不問死去的那些人,恨不恨你?”
雪無痕傲然的說道:“別人如何,怎么看我,與我何干!”
“所以,和我就有關系了?”慕晚風嘆了口氣,道:“正邪相爭各有目的,所圖不過利益,其中的是非曲直,又怎么會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
停頓片刻,他接著說道:“誰對誰錯我不管,也管不著,只要我所珍視的人,沒有受到傷害,我便沒什么好記恨的。”
雪無痕瞇起了眼睛,盯著慕晚風,一字一頓的問道:“倘若,我殺了香雪蘭,或是她殺了我呢?”
這個問題,讓慕晚風有些迷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不過雪無痕卻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接著逼問道:“真到了那一步,你會殺了我,或是選擇殺了她嗎?”
希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慕晚風知道,隨著正邪相爭,他所說的情況,很有可能會在今后的某一天出現,到時候自己又將如何抉擇?
皺著眉思考了半天,慕晚風也沒得出答案。
“不知道,或許我會恨你,或許我會殺了你,但我一定不會忘記,我們曾兩次,彼此相依!”慕晚風如是說道。
“哼~好個彼此相依!”
雪無痕冷哼一聲,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
慕晚風頓時就怒了,一腳踹到他屁股上,道:“你問我答,你情我愿,你不滿意是怎么回事?我生來就欠你的?”
雪無痕的臉也黑了下來,抓起他的腳,就將他甩下床去,道:“躺在我床上,心里卻想著別人,難道我該滿意?”
慕晚風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冷汗蹭蹭往外冒,一時竟忘了爬起來,雙腳蹬地,手撐著身體往后挪,一邊挪還一邊道:“小白,你……”
“我怎么了?”雪無痕冷笑道。
慕晚風突然想起,在百花谷的時候,那名女弟子在看到那幅畫時,曾經問過的問題:
“雪師兄,你收了它做什么?還不讓看了?”
“我可是有很多秘密的,以后不許亂看!”
“秘密?難道你畫的,是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算是吧……”
剛才他看到畫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雪無痕身份的問題,倒是把后面這茬給忘記了。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驚膽寒,吞吞吐吐的道:“聽說邪教就好那一口,你不會真的……”
“喉哦?是又如何?”雪無痕不置可否的說道。
慕晚風嚇得再次往后退,直到背頂著墻壁,才停了下來,義正言辭的道:“小白,我胸前平,臀不翹,從來不敢對鏡照,頭頂不會長發飄,下巴胡渣往外冒,中間兀自還帶鳥,天生就得站著尿,你若想要,臣妾……啊呸!我辦不到!”
雪無痕深吸一口氣,右手壓著退,努力克制著不去揍他,左手一指門口,緩緩說道:“出去……”
慕晚風頓時就呆住了,這么容易就放自己走,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見他兀自坐在墻角發傻,雪無痕再次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字:“滾!”
現在他對慕晚風爆粗口,就像吃飯喝水那般順暢如意,不會再覺得哪里不妥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慕晚風終于回過神,如蒙大赦的爬起來,不管是與不是,先走為妙。
不過當他剛走到門口,正準備推開石門時,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又回轉過來道:“小白,既然你沒那種癖好,那苦情丹的事情,你看是不是……”
雪無痕忽然笑了,問道:“我現在給你解藥,你敢吃嗎?”
慕晚風:“這……”
這他丫的就尷尬了,當時雪無痕的身份變了,可他自己的身份又沒變。苦情丹擺明了就是用來整他的,哪兒會那么輕易就放過他?
現在拿出解藥,他不敢吃,但就這么走了,他又心有不甘。
“怎么,還要我送送你?我可清楚的記得,當初你要打只鳥來,給我補補身子的!”雪無痕盯著他胯下,嫵媚一笑道。
慕晚風激靈靈打個寒戰,脫口便道:“別碰我,呃……不用送,我自己走。”
開門,走人,一氣呵成!
雪無痕關上石門,佇立在門口,喃喃自語道:“曾經……彼此相依么……”
重新將畫取出,攤放在石桌上,看著畫中人,提筆蘸墨,借著明黃的火光,寫下一行字:
你輕笑是詩,不語是詞,淚眼望去盡是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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