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遮了月,月躲進了云里。不知道是云在動,還是月在動,或者是我們自己動了。唐城的冬來的迅速,沒有絲毫的反應。暖閣里已經開始燒起了炭火。宓如披著毛茸茸的外袍,慵懶地讀著書。《佛理》這種書還真不是普通人能看懂的,白衣男人的容顏浮現在腦海之中。歲月若是一直這么寧靜就好了。
時間流走的迅速。當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婚期到了。紅衣似血,濃妝淡抹,女人一輩子最美的一刻。洛嬸的聲音在院落里飄蕩著。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頭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娘,謝謝您。”
“小時候做娘的不曾替你梳頭,如今要出嫁了,娘親為你梳最后一次頭。愿你啊,一生美滿。”
“會的。娘親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跟爹爹置氣了。傷的也是您自個兒的身子。”
宓如趁機替她母親探了探脈。還算平穩,這把年紀能到如此地步,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宓如的目光落在院落之中,紅帆隨著寒風飄起,世界很鬧,她很靜,很靜……
“姑娘時間到了。”
紅衣的婆子頭上扎著兩個包子,用紅絲線綁著,臉頰上涂著紅紅的兩個胭脂巴巴。母女兩個人齊刷刷地看過去。淺藏著笑容。
“來,走了。”
婆子進屋來,笑盈盈的,很夫人從袖口處掏出一個紅荷包,婆子地上紅頭蓋。
“夫人,您替姑娘蓋上吧!”
“你這孩子,今日出嫁也不掉半滴眼淚。”宓如看著母親一邊擦拭著淚水,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娘。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您要注意眼睛。”
“你這孩子,規矩都是這樣的,我就你一個女兒,現在不哭,等什么時候哭去。”
“夫人,耽擱了吉時就不好了。”
“好了,來了來了。”
紅紗擋住了目光,紅色的繡花鞋踏過門檻,寒風來襲,宓如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握緊了扶著自己的婆子。她能感覺到母親的目光。
長這么大,宓如離開家過很多,很多,卻從來沒有今日這般不舍。好似踏出了那扇門,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映入眼簾的的鞋子很多,很多,她一路被攙扶著走著。鞭炮的聲響越來越尖銳,孩子們的歡呼聲,中年人鼓掌的聲音。
一雙黑色繡著金絲線的鞋子落入眼睛。整個南徐王府能有資格穿這款式的,只有她的父親了。旁邊還有一雙銀白的鞋,那銀色白色的主人接替婆子扶著她,熟悉的感覺立即傳來。是俆壁么?
“哥?”
“嗯。”
突如其來的安心。是來自血緣的安心。
“爹,女兒走了。”
“路上小心。”低沉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鼻音。他的父親,錚錚鐵血男兒,也會有動情的時候。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俆壁扶著她,一只腳踏了出去,她猛地收了回來。婆子們被她這個行為嚇了一跳。南徐王府外,驚凌一身紅衣,冷峻的臉龐,淡色的眸子注視著紅衣女子。
宓如突如其來的轉身,眾人都嚇了一跳。婆子正準備說些什么。俆壁輕輕地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緩緩地就聽到宓如的聲音傳來:“女兒不孝,尚未臣歡膝下,如今便要出嫁,萬望父親保重身體。”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女兒在芷香苑的梧桐樹下埋了一壇桃花酒,是那年父親送女兒去云夢時埋下的。如今算來已經十三年有余了。送給父親,愿父親安樂健康。”
“好,為父知道了。莫要耽擱吉時,快些走吧!”
她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嚴厲缺乏溫柔,對兒女的感情從不言表,但是卻會用行動實實在在地告訴他的兒女們,他是一個嚴父,也是一個慈父。
十三年前,他送她去云夢。她還記得,他離開時,她追了他一路。小小的個頭,在山間跑啊跑啊,摔得好疼好疼。她的父親,背影是那樣偉岸,她好想看看他的臉,他最終連腳步都沒能停一刻。
那日之后,朱兒來了。軟糯糯的像個糯米團子,十分可愛。有了她的陪伴,她的慢慢習慣了山間的生活。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朱兒是她父親送來的,也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送走他的兒女們,是為了保護他的兒女們。
那一年,唐城的雨,下了一年,風,刮了一年。等一切塵埃落盡,俆壁回到了南徐王府。宓如行走在天涯。那一年宓如遇到了受傷的小狐貍。當她回到唐城時,一切都是最美的樣子,她不知道這里,曾經的血雨腥風都被埋葬在了土地之下。所有的人都在談笑風生,傷痛隱沒在光明之下。
而這一切,她和俆壁本是要經歷的。而那位不茍言笑的男人為他們撐起了一片天地,他們活在了最美的夢里。
宓如想到這些,眼淚不由得落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映出黑色的斑點。
“我妹,少不經事,行止由心,日后若有過,送回來,南徐王府自能管教,你,無權責罰,傷她者,必誅之。”
驚凌淡淡地掃視他一眼,點了點頭,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鞭炮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搖搖晃晃地啟程了。鑼鼓嗩吶,敲敲打打,一路相送。
很多年之后,宓如想起那年,寒風吹起驚凌的紅衣。雨水打濕了兩人的衣裳,她永遠也忘不掉那個腥風血雨中,紅衣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緩緩閉上眼睛時的模樣
婚禮省去了很多步驟。太后的到來,讓宴席拘束了不少。看到自己最后一個兒子能獲得幸福,她也滿意了。
噩耗來的太過迅速。宓如臉頰紅紅地,合巹酒,代表著白頭偕老,生生世世。宓如卻在今日就失去了他。太后在回宮的路上遇刺身亡,消息很快就傳入了唐宮之后,那位病弱的唐王聽到母親逝去的消息,一口氣沒能傳過來,走得極快。
曾凡領著軍隊,率先圍住了北山王府。當眾人沉溺在歡樂中的時候,一切都來的十分的突然。倩影,紅燭,本該是良辰美景,此刻顯得十分諷刺。
宓如忘不掉的不是那紅衣似血的少年郎,還有紅衣紅眸的男人。寒雨打濕了衣衫,宓如感覺不到冷。那人的身子已經漸漸僵硬。據說,北三王妃抱著北山王的身子在寒雨中一夜。第二日就隨北山王而去了。
熙王得到了皇位,成為了唐城之主。史書上記載的這一切都十分簡答。而對于當時人來說,卻是永遠單磨滅不掉的傷痛。
北山王死于山賊之手。官方解釋,金明山上的山賊趁著北山王成親,在深夜中殺死了北山王,奪走了他的萬貫家財。人們不由得想起那癡情的王爺為博得美人一笑,大舉收購黃金的風流韻事。怕是那個時候就被金明山上的盜賊們瞧上了。
一樁美滿的姻緣,還來不及享受溫柔鄉。就此化為了塵土。
一切仿佛昨日發生的事情。熙王繼位后,迎娶了南徐王府家的二小姐。一個庶出的女兒竟然有幸嫁入皇家,這個妹妹著實比她姐姐要幸運太多了。
宓如聽著洛嬸訴說著這段皇家韻事。苦澀地笑了。百姓們的想像也太豐富了,事實究竟是怎么樣。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
什么盜賊,什么南徐二小姐。能將故事講得這般貼切,宓如覺得修羅不去唱戲著實可惜了他的才華。
那個雨夜。曾凡的箭殺死了北山王,那本是她刺進她的胸膛的箭。
“風千語不是我推下去的。”
宓如拼命地爬起來,往曾凡的想象奔過去。耳邊傳來驚凌輕飄飄的生意,那個懷抱那時還是溫暖的。
“對不起。我要先走了。”
“我跟你走。”
驚凌扯著嘴角,苦澀地笑著。半空中浮著司命、藍玄、藍衣和四大長老。他們漠視這一切,甚至還有人看出了戲劇的效果。
神仙當真冷漠啊!
驚凌的身子飄到半空之中。宓如懷里的那具身體,面孔化成南徐王李諦真正的面貌。宓如的眼淚落下,一滴一滴落在南徐王的身體上,血順著雨水滑落到花叢之中……
“現在怎么樣了?”驚凌問道。
“震靈陣已經破了,八方宗主還在,我們實在解決不了,不然也不會打擾靈主。”藍玄低著頭,盯著院落中的宓如。
驚凌的眉頭糾纏在一起,目光從宓如宓如身上收回來,對著藍衣苦澀地笑了笑:“師兄回來了。”
“嗯,回來了。”藍衣再無往日的精氣神,目光甚至有些呆滯,收回落在宓如身上的目光。一群人的飛向天空,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宓如猛地抬頭,空氣中泛著銀白的寒氣。暗沉的天空之下,并無一物。
她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意識里全是驚凌的笑,驚凌淺色的眸子。
修羅也來了。曾凡的劍已經落在宓如的脖子上,只消片刻,她就能身首異處,此刻他猶豫了。
宓如冷漠地“哼”了一聲道,“還不下手。”
“住手。”
這個久違的聲音,她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那個男人怎么不穿紅衣了,她苦笑。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悲風秋畫扇。終究是錯過了。錯了,就是錯了。
“宓妃……”
他顫抖著,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心疼,他顫抖著,用力地擁她入懷,她一動不動,仿佛一具沒有生氣的尸體。
“我恨你。”
如果心真的能碎,此刻他已經找不到碎片了,風一吹,化成了灰燼。不要緊,不要緊,只要你還在,只要你還在。破碎的心也能重新長出來。
下雨天是個好日子,這樣殺人很好,這樣流淚更好。
……
如果這是一場夢。宓如愿意拿一生去典當。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唐城里。洛嬸照顧她前后,一個多月過去了,她一句話不曾說過。修羅已經是唐王了,唐王每次來的時候,做一下就走。
他封了四位妃子,兩位嬪,皆是世家的女兒。
洛嬸時常會跟她說一些前朝上的事情。一個月前的事情,誰也不敢提,陪著宓如嫁入北山王府的小廝丫鬟們除了洛嬸全死了,宓如看著洛嬸,時常落眼淚。那一日的夜雨里,多少個家庭失去了丈夫,父親,兒女。
“王爺的墓在何處?”
很久之后,俆壁來看望這可憐的妹妹。她清瘦了不少,目光呆滯,久久地落在一處,一動不動。俆壁的到來,她說了一句話。聲音很小,很小,其實他們都沒有聽到,但是能猜測出,她是在問南徐王的墓。
“已經被我挫骨揚灰了。”
“呵,是么?挺好,挺好。”俆壁本想告訴他,那人的墓就在皇陵。修羅便來了,他冷漠的一句話,宓如眸子里剛浮現出的光芒又暗淡了下去。無恨,無痛,沒有希望的一雙眼睛。
她躺下去,蓋好被子。默默地閉上眼睛。俆壁十分難受,看上修羅,那位年輕的君主,眼淚滿滿的心疼。
我去陪你,我去陪你……
“來人,太醫,來人啊,快叫太醫。”
修羅是沖過去了。血,又是血。少女緊閉雙眼鮮血從嘴角留下,世界是紅色的,是紅色的啊!
“宓妃。”不知道是誰撞了他,他被撞在一邊。周圍的人急速跑動著,大家都十分的著急。他的腿腳麻木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送南徐王回去。”
南徐王,他有些苦澀。是啊,他已經是南徐王了。他的母親得知噩耗時昏倒了,他的父親在新皇登基后,隱居山林了。他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的女兒宓妃并沒有死。民間傳來的那些不過都是那位年輕的王想要得到自己妹妹的借口。
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呢?
他走在唐宮里。曾凡迎面走過來。他徑直走了過去,那人是害死北山王的兇手。他不知道怎么說服自己去原諒他。
不管曾凡對宓妃有多大的仇恨,可是北山王終究是無辜的。他作出這般事情,昔日的好友,即使不是敵人,也無法平靜相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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