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臨睡前，楊白露帶了秋荷過來，關照趙嵐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新娘子要跟家里親戚見禮。然后又跟趙嵐商量明日要穿什么衣服，還提醒她盡量避免紅色，不要跟新人撞色，免得惹新人不開心云云。

    因著李學政與趙岌的關系，楊白露考慮著要比平日早去一刻才好，才能顯出比一般親戚更關心窈娘。

    她拿出自己專門準備的見面禮讓趙嵐參謀參謀。趙嵐打開禮盒，里面有一對赤金的龍鳳鐲。

    楊白露拿出鐲子，在手里掂了掂，笑著對趙嵐說：“這還是我出嫁之前，家里的四娘送的，她沒有姑娘，把我當親生的。這次我回去看見她，身子可健朗著呢。我二哥也出息，現在已經是鎮撫了，娶了媳婦，生了三個胖小子，每天把我四娘伺候得眉開眼笑的。

    “我爹這么多媳婦兒，就四娘過得最好！我算是琢磨出來了，這媳婦兒過得好不好啊，既要看娘家硬氣不硬氣，也要看婆婆懂不懂理，最重要的是看自己心夠不夠大，能不能容下事！”

    一邊說著，楊白露就把鐲子套在趙嵐手上，來回搓了搓，上下看了看，搖頭否定：“小姑生得白，胳膊又細，還是得配玉好看。以后你出嫁了，嫂子只給你打金頭面，鐲子都用羊脂玉、碧玉的來打。”

    如果是平時，趙嵐聽了肯定羞澀。可是今日趙嵐聽崔穎說了窈娘的話，心里有事，就聽得心不在焉。

    “嫂嫂，窈娘可是有了身孕？”這句話在舌頭尖滾了又滾，趙嵐還是沒有問出口。

    嫂嫂既然沒有說過，就說明家里對這是是瞞著的。再說，懷孕這事，肚子大了自然就顯出來了，端看時間就能知道，所以不問也罷。

    趙嵐這么想著，不急不忙地把楊白露送出屋子，在門口站了會兒，抬頭看了看天，沒有一顆星星。

    唉，看來明天不是個好天氣……

    *

    第二日一早，趙嵐正在吃著早飯。秋荷就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對趙嵐說：“峑大爺那里出事了!奶奶說了，讓姑娘先別過去，等事情平了以后再找機會見新娘子。”

    “出了什么事？”趙嵐放下手中的點心，跟著秋荷往屋外跑。

    秋荷趕緊攔著趙嵐，一邊喊青茵快來，一邊勸趙嵐：“姑娘別跟著我，奶奶說了，這些個腌臜事情，姑娘不能見。反正奶奶處理好就回來了，姑娘且坐在房里，種種花，抄抄經書，別管其他院子里的事。”

    趙嵐看了看青茵，心中一陣嘀咕：

    新婚志禧的，能有什么腌臜事？

    *

    楊白露坐在趙老夫人的堂屋里，臉色陰沉，聽著里頭窈娘一陣一陣的喊疼聲，心里又生氣又鄙視。

    這個趙峑真是太不像話了！這算什么，給大家的新婚見禮？！

    明明知道窈娘已經快五個月的身子了，就不能忍著點，就算實在忍不住，動作就不能輕者點？最不應該的是完了事，發現窈娘身子見了紅，還不趕緊告訴身邊的長輩，反而看上來給窈娘擦身子的陪嫁丫頭有點姿色，自己沒熬住，拖著丫頭去了外間。

    窈娘本來見紅了就有點害怕，再聽見趙峑在外間和陪嫁丫頭的聲音，心里一急，循著聲音就從床上爬起來。

    屋里沒有點燈，只有一對龍鳳燭隱隱約約地亮著。

    新房里高高低低放的都是家里親戚送的物件，有的還沒來得及清點放進庫房，窈娘巧不巧就碰上了，絆倒在地，正撞上肚子。

    窈娘摔倒了就在喊趙峑，可外間兩人熱火朝天的，根本沒有聽見窈娘的聲音。等趙峑進屋發現窈娘倒在地上的時候，血已經流了滿身都是了。

    趙老夫人要罰那丫頭，結果因是陪嫁丫頭，趙家也不好隨意發落，只能讓唐媽媽先關在柴房里餓著。

    趙峑被他爹罰跪在院子里。頂著烈日，瑟瑟發抖、滿頭大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嚇的……

    楊白露已經著人去通知章柱，讓趙岌給皇子們上完課，一出宮了就趕緊回來。

    窈娘的叫聲越來越弱，堂屋的人聽著心里也越來越緊張。

    趙老夫人最緊張，千萬別喜事變喪事，趙家今年已經發過一次喪了，雖說趙珠珠的事是假的，可只有幾人知道，對外還是當真的。再來一次喪事，相隔還不到半年，就太不吉利了。

    “是誰在里頭醫治？”趙岌冷著臉踏進堂屋就問道。楊白露見了自己的相公，心總算是放下了一半，起身回答他：“是徐回春堂的徐清存和他的夫人。因為是女眷，他沒有親自問診，讓自己夫人進去望聞問切，他在一旁配的藥。已經給窈娘喂了一回了。”

    說完楊白露把自己相公拖到一邊，悄聲說：“徐夫人說了孩子已經是不行了，現在就是下藥把孩子打出來，不然連帶上大人就是一尸兩命。不過……就算這樣，窈娘以后可能也不能生養了。”言語里滿是遺憾。

    趙岌聽了，皺起眉頭，抬頭問趙老夫人：“報給娘家人了嗎？”

    大家面面相覷，竟然忘了。

    “胡鬧，現在還不趕緊報！萬一出了事，真不讓娘家人見最后一面，直接讓娘家人來收尸嗎？”趙岌說完就喊上趙權，趕緊派人去通知李學政。

    *

    李學政和夫人接到報信，隨即便到了。

    趙岌坐在堂屋，看著李學政鐵青的臉龐，聽著窈娘一聲一聲的呼疼，屋里還不時傳來學政夫人隱隱的哭聲……

    成婚第一天就遇上這種事，還沒有回門呢，這換了哪家娘家，都不會有好臉色。

    窈娘也是趙嵐一般大的年紀吧？

    花一般的姑娘，現在卻要遭這樣的罪，不怪李學政這個舅舅臉色難看，倘若是趙嵐遇見這樣的事，自己肯定要與人拼命！

    家里發生這樣大的事情，內屋端出來的血水一盆接著一盆，流言蜚語早就飄得每個院子都是，就算沒有人來特意說與趙嵐，趙嵐也從青茵的轉述中知道了個大概。

    這個表嫂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但愿她一切順遂。失子之痛，人痛心更痛，可能要好久都不能恢復元氣，但愿她能夠挺過來。

    趙嵐在觀音前面點了根香，誠心地拜了一拜。回到自己屋子里，打開《心經》，一筆一劃地抄寫起來。

    抄著抄著，她的心也慢慢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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