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經濟實惠之外，還有一種情感需求。

    事實上，那一晚是這樣過的——明明路過了王承佑的大學門口，王承佑卻不舍得下車：“這樣吧，我再往前坐一會兒，等路過前方地鐵站……”

    嗯，他再獨自坐地鐵回。

    等路過一個又一個地鐵站，乃至金剛說這是外環內的最后一個地鐵站的時候，王承佑愣了一愣，一看就是在想新的借口。這時候，莫顏看不下去了：“好啦，好啦，下回再約就是了。聽話，快點下車。”

    王承佑沒辦法，只好“聽話”，下車。

    那時候，即使是魔都，也夜色四起。

    等王承佑坐地鐵回到校園繼而回到宿舍時，已經晚上10點鐘。黑瘦的郴州小伙張明達一開門，赫然看見門外站著王承佑，嚇得倒退一步，定睛再看，哦，原來是夜不歸宿的室友之一。

    溫和白凈的洛陽小伙王睿之噗嗤笑出聲：“明達你也太膽小了吧。”

    張明達捂著胸口：“我沒聽到腳步聲，也沒有聽到敲門聲，想當然地以為門外沒人，冷不丁看到人后吃驚也正常。你在旁邊煽風點火，就不正常了。”

    王睿之斂起笑容，不過，沒有出口反駁。

    王承佑打著哈欠，假當沒察覺舍友的口角，拿起洗漱用品就往衛生間走。王睿之提醒他，鄭曙光在用衛生間呢，王承佑點點頭，回了自己的書桌前。

    王睿之嘴略碎，但人溫和，沒什么心機。

    張明達緊繃、敏感，錙銖必較，但不主動惹事生非。

    鄭曙光……倒像跟自己是一丘之貉……王承佑琢磨著，忽然目光被桌面上的錦盒吸引。看那細條形的形狀就能猜個大概。打開一看，果然是把扇子，旋開扇子，果然上書“我有女朋友”5個大字。別說，這中楷字寫得不錯。

    王承佑忍不住哈哈笑出聲。

    王睿之走過來，一看扇子也笑起來：“那小子居心不良！肯定是怕你跟他搶女朋友！”

    于是，校園里見了多少漂亮女生以及大學女生跟高中女生的區別自然而然展開。

    女生宿舍更放得開。

    當莫顏告別金剛，推開宿舍的房門時，都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那哪里是宿舍，分明是秀場。

    原來大家一開始只是打開衣柜在展示衣服，但碰上心動的，難免忍不住拿身前比比，繼而忍不住往身上套套……

    “你回來啦，快打開衣柜，加入我們的狂歡。”馬佳佳自來熟，朝著莫顏就撲過來。

    李欣然玩味說道：“人家的衣服跟我們的可不一樣。”她還記得那精美到不知道是食品還是藝術品的聚餐呢。

    “那更要打開看看了。”江小西快流出哈喇子了。

    莫顏笑著把衣柜打開：白T恤，紅格子衫，藍牛仔褲，黑小腳褲，快集齊彩虹色的連衣裙……跟別的已打開的衣柜沒什么實質性不同。

    “咦？”李欣然露出驚訝。這些衣服不是她想象中的大牌，質量雖好，只是那種“還行”的好，不是高級的好。

    莫顏知道她誤會了自己的出身，那頓聚餐不好解釋，反正時間久了，誤會都會消除，因此只一笑了之。

    跟室友瘋了一陣子，留下許多“寶貴”的照片之后，莫顏悄悄遁到陽臺。

    她打電話給尚在高鐵上的媽媽。

    莫潔蓮：“我旁邊一排的座位都空著，你想繼續聽故事嗎？”

    咳，本來打電話只是想表達一下關心就關機的。

    “好……的。”

    在莫顏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且背后的喧鬧聲不止的情況下，莫潔蓮的故事開始了。

    陳老師領養了第二個女嬰。

    時不時的，她把兩個女孩兒都帶到學校。兩個孩子被她收拾得干凈、整潔，加上本來就漂亮的面孔，分外討人喜歡。

    同事們不再記起她未婚，日漸將目光聚焦在“母親”的身份上。日子平順，一直過了下去。

    大的姐姐去讀了幼稚園，幼稚園畢業讀了片區的小學。恰巧是陳老師所在的小學。讀小學四年紀的時候，妹妹也進了這所小學。

    陳老師已經四十多歲。

    她像所有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一樣，身體微微發胖，大致衣著整潔，遠不到講究。混在人堆里，沒理由被人挑出來。

    可是，她還是猝不及防被眾人挑出來了。

    事情并不是由她而起，而是源于兩條馬路之隔的初級中學。

    初級中學里忽然爆出一個大新聞，說是扒出了位同性戀老師！

    即使是現代社會，也只有一部分人會由衷認為同性戀是先天的性取向，跟異性戀沒什么不同。大部分人提到同性戀，內心還是充滿鄙夷、好奇與排斥的。更別論七十年代了。

    取向正常的人內心無不憤慨，直接冠以敗類。覺得自己身邊怎么能有如此敗類。這敗類還做著教書育人的神圣工作，那班上的女同學們豈不是很危險……

    哦，對了，不知怎么被迫出柜的同性戀老師是位女老師，且是住在陳老師隔壁的女老師。

    憑著人們對這件事難以想象的熱忱，他們順藤摸瓜，摸到了陳老師。

    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流出來。譬如，那位莫老師跟陳老師搭伙吃飯。那位莫老師半夜會去陳老師家里，凌晨再出來……

    那個年代可供娛樂消遣的東西本來就少，兩位單身女老師又沒有反擊之力，就這樣被推向了輿論的漩渦。

    “人們就這樣殘忍地誣陷無害的陳老師？”莫顏忍不住氣憤道。

    莫潔蓮的語氣超乎尋常的平靜：“那不是誣陷。那是事實。”

    時間似乎在那一刻靜止了。

    事實？！

    所以，陳老師真的是位……

    “強烈的好奇心使身邊的人全民變偵探，人們很快拿出鐵證：陳老師收養的2個女兒，戶口本上卻全姓莫。大女兒叫莫潔英，小女兒叫莫潔蓮。她們的媽媽被看作不潔的女人，偏偏女兒名字里都帶著‘潔’。

    處在興奮頭上的人們，自認為有理由懷疑，那兩個小女孩，也早已不潔了。”

    莫顏有些不敢聽下去了。

    好在這時，媽媽莫潔蓮乘坐的車到站了。往事回憶再度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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