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打開，小夜燈旁，立著一雙大腳：“你可算回來了。下回不得超過晚上九點老板就寢時間。”管家不帶感情的聲音傳來。

    正要換鞋子的莫顏連忙直起身：“對不起。”

    管家沒說話，徑直從莫顏身旁路過，走出套房，幫莫顏帶上房門。

    姨媽的房間敞開著門她睡覺不喜歡關(guān)臥室門。

    換好鞋子、脫去外罩的莫顏趕緊給王承佑發(fā)她到了的消息，而后，去衛(wèi)生間洗手，洗完手，躡手躡腳進姨媽臥室，想看她睡著了沒有。

    通常情況下，姨媽會乖乖地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翻來覆去，一直到快凌晨才真的睡去。

    今晚并非例外。

    當(dāng)莫顏輕手輕腳走進姨媽臥室時，敞開的窗簾透進青灰色的光線，姨媽橫臥的輪廓被光影勾勒得很明顯。她瘦瘦的、扁扁的、安靜無聲地躺在碩大的豪華床上，越發(fā)顯得我見猶憐。

    姨媽的臉藏在陰影里，莫顏看不清，但那未經(jīng)修飾依然很長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顯然，姨媽還醒著。

    生病了的姨媽惜字如金，她不愛說話，也不愛聽人說話。

    陪伴了姨媽幾天的莫顏明白這一切，因此只是半跪在姨媽床前，注視了她一會兒。

    莫顏要離開時，意外發(fā)現(xiàn)姨媽在發(fā)抖。

    “姨媽？”莫顏輕聲喚她。

    姨媽不僅在發(fā)抖，還在哭泣。莫顏打開小夜燈，才發(fā)現(xiàn)她正咬著被子，淚水橫流。

    “你，你可以，喊我媽媽嗎？”姨媽用頗有幾分動人心魄的公鴨嗓音，斷斷續(xù)續(xù)哭著問。

    盡管有很大的心理障礙，在那孤獨彌漫的那一刻，莫顏還是努力照著姨媽的央求做了：“媽媽。”

    姨媽哭得更大聲了，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抱住了莫顏。

    嗚嗚聲在耳邊放大，莫顏感覺到姨媽像箍住她一樣抱得很緊很緊。

    “袖，你能原諒媽媽嗎？”

    莫顏身子一僵，姨媽這是把她當(dāng)死去的表妹了呢。

    “袖，媽媽好孤獨啊。”

    莫顏的眼淚頓時蓄滿眼眶。雖然從未謀過面，甚至身體內(nèi)流的是不相關(guān)的血，她還是為那剛烈的表妹感到惋惜，也為如今脆弱的姨媽感到心痛。

    “袖，來生還做我女兒好不好，讓我好好愛你，補償你。”

    莫顏的眼淚順著臉夾淌下來，她空放著的雙手，終于也抱住了姨媽。

    暢快淋漓地讓眼淚流淌，放縱不克制地讓自己跟著身體內(nèi)的悲傷哭泣。哭了足足半小時，姨媽才停下來。

    松開莫顏，她目光溫柔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莫顏。莫顏的兩只眼，跟她的一樣，早已哭紅腫。

    輕輕撫過莫顏的臉頰，姨媽柔聲道：“好孩子，洗把臉，去睡吧。”

    第二天，朝陽還未破出云層，姨媽在魚肚白中醒來。

    這一覺，十分香甜，好久好久好久不曾有這般香甜的酣覺了。

    晨間吃飯的時候，見姨媽心情很好，莫顏詢問她是否愿意見見她的朋友。見莫顏忽生害羞，姨媽不由更加篤定，這位“暗戀者”，只怕已經(jīng)是“明戀者”。

    “難得他拋下一大堆公司雜事來看我，”姨媽含笑道，“不過，我現(xiàn)在情緒低沉，不想見客呢，顏替我向他解釋一下吧。”

    莫顏瞪大了眼睛：拋下一大堆公司雜事？姨媽說的這是誰？

    莫顏的第一反應(yīng)是姨媽還清醒嗎？于是試探性問道：“姨媽是從誰那里聽說過他嗎？”

    姨媽飛來一眼，含嗔帶笑：“當(dāng)然是從你媽媽那里聽到的。”

    “哦？”

    見莫顏十分好奇，姨媽心情又好，不由多說兩句：“你媽媽說，正好跟他的兩個媽媽都熟。他爸爸開著你們當(dāng)?shù)刈畲蟮姆康禺a(chǎn)開發(fā)公司，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實業(yè)家。

    要我說，小地方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興許比大的明星企業(yè)利潤更厚呢。畢竟外面打工的人，都熱衷于在老家買一套房。而且，多是全款買。本土開發(fā)商的現(xiàn)金流，一定很充足。你不從商不知道，天大地大，現(xiàn)金為王。”

    姨媽莫非還要再說，忽然見莫顏變了臉色，于是及時收住，“怎么？我哪里說得不對？”

    莫顏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姨媽，你沒有聽錯？”

    “想來看我的，并不是那個人？”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讓對方先回答自己的問題。

    姨媽到底是社會人，先行妥協(xié)起來，她摁著太陽穴，目光變得幽怨：“昨晚你妹妹來過。”

    莫顏被她忽然岔開的話題驚到，尤其話風(fēng)又如此驚悚。

    “你妹妹長高了，也長開了，越發(fā)漂亮。她從外面走進來，跪到我床前，摸著我的臉，喊我媽媽，跟我說，她現(xiàn)在過得很幸福，有個深愛她的人，將她護得很好，我不必在心情不好時想著弄死星辰，讓星辰過去陪她。”

    這番話，很好地轉(zhuǎn)移了莫顏的關(guān)注點。

    “我有時候腦子不太好，真的假的混成一團。你隨便聽聽，不要當(dāng)真。是你媽媽真的跟我講過那么一個男人，還是我假想出來的，連我自己都分不清。”姨媽又說道，“那么你來告訴我吧，想來看我的是個什么樣的人？”

    莫顏咬了一下唇，目光有些躲閃：“他呀，他就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大學(xué)又在同一個城市里讀。”

    “學(xué)生？”

    “嗯。”

    姨媽進食結(jié)束，抬頭看著莫顏：“挺好的，年輕的時候是應(yīng)該談幾場純粹的戀愛。”

    莫顏抬眼看姨媽，很是猶疑，想再問一遍媽媽給她講過的那個人是不是叫“文豪”，后來又想，姨媽既然煞費苦心扯出死去的表妹，自然不會輕易承認(rèn)。

    所以王承佑的疑心，不是空穴來風(fēng)？

    而她之所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因她是文豪的目標(biāo)？

    內(nèi)心慌亂，仔細(xì)一想，自己是不會舍棄王承佑選擇文豪的，因此又淡定下來。

    “你同學(xué)來，這兩天你好好陪陪他吧。最近陪我過這么枯燥的日子，真是辛苦你了。”姨媽柔聲道。

    莫顏點點頭。

    有姨媽首肯，吃過早飯，莫顏就出了私利醫(yī)院，步行去找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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