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鎮(zhèn)魂燈熄滅的那一刻,整個人好像墜入深淵冰谷的秩行淵也沒有濕過眼角。但是此時此刻,他卻抑制不住自己眼睛里快要滑落下來的淚水了。
秩行淵拂袖轉(zhuǎn)身,掩飾道:“奉竹,好生安排白道友的住處。”
“是,弟子領(lǐng)命。”
他走了三步,又停下來,交代補(bǔ)充道:“務(wù)必安排在江心嶼。”
“……”秦奉竹,“是,弟子領(lǐng)命。”
白決:“……”
我他娘的一點(diǎn)兒都不想住你那個四面漏風(fēng)的破亭子啊!好嗎?!
百里長川之所以是百里長川,自然是因?yàn)樗娴挠幸粭l自前幽燁天峰一道流下來的天池之水。百里長川綿延百里,有池九重,蓮華無數(shù),仙氣飄散,流嵐萬千,池中水常年與肌膚同溫,不冰不炎,分外可人。
前幽燁天峰的頂端就是一片浩瀚的天池,池中白氣浩浩,五步之內(nèi)不可辨人眉目。
而所謂的江心嶼,說是嶼,其實(shí)不過是一塊房前屋后大小的地方。
江心嶼上什么都沒有,除了秩行淵用來歇息的一處四面透風(fēng)的破亭子,就是滿目的衰草跟蘆葦。
若是白決住了進(jìn)去,怕是只能夠睡地上,天為被、地為床。
怎是一個可憐了得?!
……
夜半三更,宜爬墻。
但是幽燁天峰上的江心嶼沒有墻——何止是沒有墻啊!
這里連遮風(fēng)擋雨的破茅屋都沒有一座,還不如白決當(dāng)年表面上看起來破破爛爛的問天廬呢!
白決抱著復(fù)雜的心情,坐在茅草堆里,看著眼前用靈氣凝劍一定要舞給他看,并且已經(jīng)在舞的秩行淵,心情萬分復(fù)雜。
想當(dāng)年,他在一個落腳的野客棧無聊地給人算命,結(jié)果那些人都不信他,一定要隨手指一個讓白決算。
白決誰啊?敢發(fā)毒誓說“老子不上天”的人。
他當(dāng)即一拍桌板就道,算就算,怕你不成?!
然后他們指了一個客棧里倒泔水的小傻子給他,白決高深莫測地掐指一算——誒呀媽呀,帝王命!
當(dāng)時的場面一度很尷尬。
反正沒有人會相信白決說的是實(shí)話。
白決不服,加之閑得可以,二話沒說就去觀察這個小傻子。這不觀察不要緊,一觀察嘛——小傻子你長得挺像我不久前見到的那家秦國的帝后的。
這個帝王命的小傻子就是如今的秩行淵。
小傻子雖然是傻,但他也不算傻透。別人欺他辱他,他也是曉得的。也許那不叫傻,叫大智若愚,反正他故意把白決引到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里,趁白決不熟悉地形,直接抱住白決的大腿,哭得可憐兮兮地給白決磕頭喊白決高人求白決收自己為徒。
白決那時候拐帶了青霞觀的大弟子謝知非出來幫自己的忙,很為難,也不好跟傻子講什么道理。反正總不能耽誤他修行功德道,于是白決問了謝知非愿不愿意收他為徒。
“……”謝知非笑瞇瞇道,“在下青霞觀向來不收二傻子做徒弟。”
白決:“……”
你們?nèi)绱酥卑资窃趺匆较慊疱X的?
沒辦法,白決好說歹說才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忽悠秩行淵去做皇帝,再掛謝秉心的名去做這個二傻子的國師。
至于后來這個辦法到底有沒有成功,瞧瞧如今的休離劍主秩行淵就知道了。
沒戲!
“白道友,你看我的劍術(shù)最近可有進(jìn)益?”秩行淵收劍,一個靈氣歸無,就回過頭看向默默地走神的白決,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看到一塊又肥又嫩的肉骨頭的小狗。
白決:“……”
本仙啊,帶了好幾年的自己,帶了好幾年的師弟,帶了好幾年的兒子——你秩行淵這個二傻子就不要來湊熱鬧了吧?
“我——”白決張了張嘴。
秩行淵馬上變了一張臉,悲痛道:“白決,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白決,“嗯?白決是誰?我是白深暮!”
秩行淵:“……”
“我冒著生命危險去魔宮里偽裝二傻子,給你送破封印的仙器,你就這么跟我裝傻?”
“……”白決沒心沒肺沒臉沒皮地笑了一下,“不是裝傻,是真傻。”
秩行淵:“……”
這他還能說什么?!
身為如今的東陸仙道第一人,秩行淵也不是沒有脾氣的。他“哼”了一聲,走到亭子里一屁股坐下,背對著白決,打定主意白決不承認(rèn)他是白決就不理他了。
天池一片煙波浩渺,四下寂寥無人。
靈氣充裕的泉水叮咚作響,流過晶瑩剔透的白色晶石,散發(fā)出幽幽的熒光。
過了大半夜,秩行淵都快要等得睡著了,頭垂了一瞬,馬上清醒過來。
他回頭一看,身后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
白決,不見了!
……
耳邊的風(fēng)在呼嘯,白決死死地扒著千里迢迢而來的尊主的衣襟,狂亂的風(fēng)一直在往他的袖子里灌。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尊主突然就從天而降一把撈起他就跑,連給他出聲跟秩行淵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怕是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不見了還有一番好找。
白決倒是想要開口問一問這位尊主發(fā)什么瘋,可是他一張嘴,風(fēng)就直往他嘴里灌,真的是一點(diǎn)兒機(jī)會都不給他。
“別說話。”尊主頭也不低,冷冷地道。
白決:“……”
不是——你大晚上的把我給從別人家里搶出來還不許別人說你了!
還講不講道理吶!
“不講。”尊主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顯然是心情有所好轉(zhuǎn)。
白決:“……”
大佬,不是我說你,我覺得你比我當(dāng)年還需要吃藥。
明月拂過臉龐,山云飛過眼角,衣袍獵獵作響。
尊主忽然開口道:“那朵野花是怎么回事?”
白決:“……哈?”
什么野花?
“就是那朵——”
“哦哦哦,等會兒,曲苕?紫云英?”白決終于想起來這一件很快就被他落到犄角旮旯里去的事,“我當(dāng)年救過她一命,有人想要我‘不得好死’,她其實(shí)是想要幫我。”
“想要嫁給你的那種幫,嗯?”尊主閉著眼睛微微挑眉道。
白決:“……”
突然間覺得空氣里彌漫了一股非常熟悉的醋味。
這我他娘的還能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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