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仙絕頂四年一次的武校,三壇四棧哪個不想展示自己的看家本領,可林雪崚改了規矩,要大家彌補短處,以平日不擅長的功夫相斗,令人意興闌珊。
太白宮中怨言不絕,各路來客也有些失望,開擂之際,除了遵照常規的北擂一片喧嘩,三座主擂頗為冷清。
出乎意料的是,主擂比了幾輪之后,漸漸熱鬧起來。
新規有新規的妙趣,大家私下相熟,平日顯露在外的本事幾斤幾兩,彼此心中有數,歷屆武校比的是精益求精。
這回截然不同,上場的還是舊相識,出手的全是新把式,不知深淺,變數橫生,越比越新奇,越斗越開眼,更因技藝生疏,窘狀百態,令人捧腹。
正午之際,三座主擂周圍水泄不通,呼喝大笑之聲此起彼伏。
東擂臺上,連七手持日月乾坤刀,能拆能合,過五關斬六將。
公孫灝的精鐵幽冥爪敗下陣來,他忘戴護須囊,美髯被削去一縷,哪還有心思比武,急急下了擂臺,到處找鏡子。
周越捂嘴偷笑,“壇主,你把余下的胡子也剪短,不就又整齊了?”
驚春棧主衛瀛一拍胸,“老風騷,我替你報斷須之仇!
江粼月在礁石上插的那桿布旗,讓“老風騷”這個稱呼不脛而走,連剛回秦嶺的衛瀛也叫得順溜。
衛瀛跳上擂臺,他平日使九節鞭,今天換成一對空音錘。
連七眼睛不好,聽力過人,反應極快,無論對手使什么出其不意的招式,他都能反搶先機,可這一對空音錘里裝有銅珠,揮舞碰撞,叮咚作響。
衛瀛并不急著制敵,轉圈而攻,時正時逆,四面八方皆是風聲錘影。
連七被無所不在的銅珠聲干擾,出手一偏,被衛瀛反錘擊在肩后,撥下擂臺。
連七一口氣連勝多場,雖然沒有奪得擂主,卻贏來一片喝彩。
西擂臺,馮雨堂贏了刺砓營統領施堯,僥勝芒秋棧主任朝暉,此刻正全神貫注的與雷鈞較量。
南擂臺,荀瑞負于柯文熙,元昇咂嘴,“荀統領新婚燕爾,腰肢疲乏,出手綿軟!
荀瑞罵道:“昨天說你一肚子糟腸子,你還喊冤!整日油嘴滑舌,有本事去把柯左使換下來!”
元昇一個跟頭翻上擂臺,與柯文熙拳腳相搏,不到三十個回合,被柯文熙踹個四腳朝天。
元昇揉著屁股,痛歪了臉,眾人哄笑。
東欒漸冷斥:“死小子,就知道耍寶,厲旭壇全賠上,也賺不回你丟的臉。”
元昇伸舌退后,只等東壇主親自出馬。
南擂到了爭霸關頭,北擂仍在按部就班,嚴謹入勝。
華山掌門力克湘水舵主上官彤,不敵楚遙劍局當家楚一平。武陵派、洪門、桐莊、伏牛幫、太行諸多好手也一一敗在楚一平劍下,忽聽撥浪鼓響成一片,上臺的除了那貨郎,還會有誰。
莛薈在玉極軒的窗口托腮俯瞰,拔仙絕頂盛況空前,長八只眼睛都轉不過來。
她看不懂門道,只會花里胡哨的講給鄺南霄聽,誰摔個屁墩,誰烏龜爬地,誰倒栽蔥,誰狗啃泥,不知鄺南霄會不會笑醒。
林雪崚站在玉澤堂外的石階上,柯文櫻見她眉間惆悵,有些納悶,“宮主,這次武校別開生面,不遜以往,你還有什么擔心?”
林雪崚望向身后的一張紅木椅子,以前梁宏城每次來太白宮,都喜歡坐這把椅子。
她特地將它搬出來,一起觀摩武校,椅上落了薄薄的雪花,襯著褐紅的木紋,空落刺眼。
擂臺上下這些脾性迥異、生龍活虎的人,有多少能平安無虞的歸來?
柯文櫻伸手摸著椅背,“生逢變世,固然不幸,隕命戰亂,更是遺憾,不過你可以從眼前這些人里,隨便挑出一個,問問他,是愿意一生庸碌平安,還是愿意迎風冒險,有所作為,他們多半都會擇選后者,如果沒有這個機會,對他們來講,是另一種遺憾!
日落之前,柯文櫻的哥哥和新婚夫君都會離開,她卻豁朗通透。
林雪崚目露羨慕,“文櫻,一般人對外人外事,可以開明爽利,一旦牽扯自家,就會截然不同,你是真的胸懷開闊,倘若生為男兒,你會比你哥哥和夫君還出色!
四位擂主決出,抓鬮之后,東擂衛瀛對西擂雷鈞,南擂東欒漸對北擂王珩。
四只擂臺并成左右兩只,觀者圍近,欄桿上、臺階上、山石上,站站坐坐,滿滿當當。
空中碎雪未停,連陰云也堆壓過來,想探頭看個究竟。
左擂上,雷鈞平日的湛罄刀換作今日一丈二尺的長矛,開門見山,朔手前刺,猛勢驚龍。
衛瀛的空音錘威風八面,看似碩大笨重,那滿眼飛戳的矛尖卻始終鉆不過滾來轉去的錘影。
兩人拆得難解難分,雷鈞見衛瀛雙錘銜接自如,笑道:“衛桃花,你才回太白山幾天,東老爺子就讓你進雷震營偷師?”
衛瀛相貌出眾,是僅次于鄺南霄的第二美男子。
鄺南霄儒雅清貴,大伙不敢隨意打趣,這些低俗肉麻的綽號,全栽在衛瀛頭上。
衛瀛最討厭這個稱呼,一提就生氣,一氣就紅臉,一紅越發俊艷,更加坐實了這個綽號,越叫人越多,什么“江東桃花開,驚春棧主來”,真是可惡。
衛瀛果然起惱,“雷炭臉,你贏不了就使激將法,我才不上你的當!”
壓身一探,左錘將長矛狠狠震開,右錘自下而上,倒撩而起。
雷鈞撤矛斜躍,衛瀛右錘撒手撩上半空,左錘直擊雷鈞胸口。
雷鈞長矛一拖,橫掠如風,衛瀛反身彈起,險險避過。
雷鈞剛要追擊,忽聽頭上叮咚作響,那撩上天的空音錘沖著他直砸下來。
衛瀛這招叫“撒手流星墜”,雷鈞來不及變招躲閃,豹眼圓睜,矛尖點地一撐,身子橫飄三尺,左足一個倒鉤,將墜下的空音錘踢向衛瀛。
衛瀛勝券在握,誰知雷鈞絕地反擊,空音錘忽然改了方向,向衛瀛迎面砸至。
雷鈞這一踢借力引力,又狠又巧,衛瀛舉錘一擋,雙錘撞擊,震得他倒退三五步,手腕劇痛。
待腳步站穩,矛尖已到了胸口。
雷鈞暗自后怕,喘氣大笑,“陰險啊,衛桃花,我這腦瓜差點開瓤!”
衛瀛揀起被擊飛的錘,“你連蹴鞠的本事都拿出來了,我不服不行!”
雷鈞的應變急智的確是翹楚,人群喝彩雷動。
右擂上,東欒漸戰勝王珩,兩座擂臺合并成最后一座大擂,爭奪武校霸主。
東欒漸慣使開山鉞這樣的重兵刃,此番他進入武校最后的決戰,卻只憑一支比小指還細、長不足尺的峨嵋刺,刺上套環,戴于右手中指。
雷鈞二話不說,長矛悍勇,直取東欒漸面門。
東欒漸掌中峨嵋刺旋舞成輪,點撥挑擋,四兩撥千斤,拆得毫不吃力。
長矛變換方位,急影掀風。
鄺南霄曾說雷鈞“不畏天高”,太白右使此刻顯出的技藝,比之前又勝一籌。
他攻如蛟蟒,收如靈蛇,長矛激起的細碎雪花打在人臉上,仿佛釘子,觀者不約而同的慶幸,還好現在與雷鈞對陣的不是自己。
峨嵋刺輕靈如鶴嘴,不爭聲勢,但每戳必是要害。
四十來招之后,東欒漸摸透雷鈞的攻守節奏。
他右腳斜拖一步,丹田發勁,持刺外旋,手腕翻轉,峨嵋刺又狠又準,“!钡囊宦曉该,長矛成了被釘住七寸的毒蛇。
雷鈞雙臂一擰,泰山下壓,要掙脫掌控。
可東欒漸何等力氣,用峨嵋刺扯著矛刃,橫手一抻,雷鈞被帶著直沖上前,兩掌磨燙,換了旁人,只有撒手認輸的份。
雷鈞反應卻快,當機立斷,一掌劈斷矛桿,壁虎斷尾。
他舍了矛尖,擺脫束縛,長矛改為短棍,一通疾風驟雨的搶攻,找準機會,奪回矛尖,一手短矛,一手短棍,夾擊配合,毫無遲疑。
觀者見他一口氣扳回劣勢,機智果敢,無不驚佩,可誰也舍不得出聲叫好,生怕打攪了緊張激烈的對決。
東欒漸最愛酣戰,兩人近身相拼,動作來回如電,在觀者眼里,好似生了三頭六臂,水潑不進。
雷鈞吃虧之后,變了策略,出擊飄中帶辣,神詭莫測。
東欒漸心機深沉,突然旋身踢足,攻向雷鈞腿腹,迫他挪閃,自己卻在旋身之際,中指一振,峨嵋刺環套松開,順著手掌飛掠而出,直刺雷鈞額頭。
這招“霸王摘盔”來得隱蔽刁鉆,迅雷不及掩耳。
雷鈞急忙仰首躲閃,后仰之際,左手短矛照樣向前送出,作孤注一擲的最后一搏。
誰知東欒漸并未趁此機會跟招制勝,反而任憑雷鈞的短矛戳至咽喉。
雷鈞立穩腳跟,收回短矛,困惑不解。
峨嵋刺叮當一聲落在地上,東欒漸大笑:“后生可畏,雷右使,你這武校霸主,實至名歸!”
雷鈞皺起眉頭,東欒漸脾氣冷倔,不是客套謙讓的人,為什么放棄了留名屏風的榮譽,將霸主頭銜拱手送人?
兩人斗得緊烈,許多觀者沒有看出細情,不明所以,紛紛向雷鈞道賀。
雷鈞胸口郁堵,受之不爽,走到林雪崚跟前,躬身行禮,“宮主,東壇主承手相讓,雷鈞不敢領受霸主之名,請宮主裁奪!”
林雪崚自然清楚,按規矩,霸主將與宮主過招,所以東欒漸寧可放棄名留屏風的榮光,也不與令他鄙視的女人較量,他過足武癮,其余不屑一顧,也不在乎公然給她難堪。
她手指攥緊,片刻后舒張放松。
“東壇主武藝超群,有目共睹,雷右使鋒銳難擋,坦誠磊落,兩位的名字,都應該被刻在屏風之上。看樣子,大家的酒要遲一些喝了,機會難得,我今天要與兩位并駕齊驅的英杰先后切磋!雷右使,你的矛折了,玉澤堂另選兵刃!
兩位霸主,前所未有,觀者議論如潮。
東欒漸冷哧一聲,不置可否。
雷鈞到堂上取了一支與矛等長的長槍,眾人好奇林雪崚會挑什么兵刃,她精于劍法,學了鄺南霄的三十六路碾冰手之后,也算通曉拳腳,她的追云鏈兼軟兵和暗器之妙,若說不擅長的,玉澤堂上陳列的兵刃就那么幾樣,不知她如何選擇。
林雪崚徐徐瀏覽,從架上提起一桿一丈四尺長、五十余斤重的長柄金紋偃月刀。
這金刀是從重裝步兵對付騎兵的長柄陌刀演化而來,防守可陣列如墻,持擊可絞殺人馬,威力剛猛,專為軍用,民間不可私藏。太白宮由義師起家,獲太祖殊準,保存著曾經為國立勛的重兵,這金紋偃月刀便是其中之一。
兩人選好兵刃,在玉澤堂中相向而立。
林雪崚側手斜提金刀,她雖然身材修挺,這金刀與她相比,仍是太長太大。
雪白光潔的地面映著刀鋒金光威武的影子,燦然生輝,觀者擠在堂內堂外,望之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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