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來的遲緩,蔣飛熊和普通弟子一樣露宿在外,空著車廂。
——畢竟顧姑娘之前住過,又有些算得上女子私物的東西在其中,總不好他自己住進(jìn)去。
好在蔣飛熊身體不錯,又正值青壯年,越臨近姜臺越興志高昂,一路上的困頓窘迫都好像對他沒有半點影響。
蔣飛熊隨著天光漸亮也醒了,睜開眼睛撣了撣有些露氣的衣服,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他吐出一口濁氣,正準(zhǔn)備招呼著吃過早飯干糧繼續(xù)趕路,卻陡然聽見一句“師傅!女煞——顧姑娘!顧姑娘不見了!”
“你說什么!”
蔣飛熊聞言一驚,他當(dāng)下站起來走到昨晚和江水坐著說話的地方前,地面干凈沒什么打斗痕跡。
自己好歹也是練過武功的,雖然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顧惟兮顧姑娘,可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別人這么近距離打斗的情況下還死睡不差距啊!
再加上顧姑娘的武藝之高強(qiáng),也沒道理會被悄無聲息地帶走。
蔣飛熊焦躁且擔(dān)憂地來回走,忽然停下來,腳上傳來的觸感讓他低頭看去。
挪開右腳,剛剛被自己踩到腳下現(xiàn)在碎開的,真是一個薄薄的小瓷瓶,碎了一地。
“師傅這是什么?”
伸出手臂擋住湊過來準(zhǔn)備用手撿起來細(xì)細(xì)查看的徒弟,罵了一聲“退后”,他蹲下來看了好一會。
從懷里掏出來行走江湖必備的驗毒銀針,蔣飛熊緩緩把銀針靠近碎了的瓷片上剩余的一點液體。
周圍弟子早在蔣飛熊拿出銀針的時候就大概知道蔣飛熊想查驗什么,一個個變了臉色,屏住了呼吸。
在許多人圍著的見證下,銀針停頓了一會,蔣飛熊看著弟子們的神態(tài),又緩緩把銀針下壓。
直至觸碰——
沒有變黑。
那些看著銀針沒有變色弟子們臉色緩了回來,或多或少地呼了口氣。
而蔣飛熊略微放下一點心,想來顧姑娘她也……確實不至于因為一番話就服毒而死的吧。
想到這一層蔣飛熊捏著銀針站起來,看著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說什么的弟子,一股子小氣,只帶著不快說:“都趕快吃飯!吃完飯跟著我去找顧姑娘!”
身后傳來一聲冷淡的話:“找我做什么?”
正是江水。
她站在眾人身后,手中拿著包裹成一團(tuán)看不清本來面目的青曇雙刀,雖然話中尾音上揚(yáng),但卻沒多少意外。
蔣飛熊見她出現(xiàn),瞪了一眼謊報情況的弟子,笑著說:“沒什么沒什么,就是弟子看你不在有些擔(dān)心。”
“嗯,出去走了走。”
原本蔣飛熊不問,就是經(jīng)過昨晚之后他發(fā)現(xiàn)顧姑娘似乎不大樂意和別人太親近,所以也不好太過越距地去問她去了何處。
卻不想顧姑娘居然主動回答。
蔣飛熊聞言一愣,到也沒多想地“哦哦”兩聲。
江水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根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銀針,只說:“驗毒么?不是所有的毒都能夠被銀針驗出來。”
啊?這樣嗎?
蔣飛熊看看手里的銀針,又不敢有什么動作:“那瓷瓶里的到底是不是毒?”
“不是。”
江水這樣說著,邁開步子走到前頭去。
得到回答之后蔣飛熊這才在衣服上擦了擦銀針,又給它包了起來,正準(zhǔn)備塞回懷里。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橫在了他胸前,江水的眼里閃著奇異的光彩:“借我一用可否?”
爽快地把銀針交給江水,蔣飛熊一面對著弟子們讓他們抓緊時間準(zhǔn)備,一面問:“顧姑娘想做什么?”
“將才繞了繞,發(fā)現(xiàn)有一棵樹瞧著有點類似古樹上曾記載的毒物,借你銀針一用。”
江水淡淡說,接過銀針之后就轉(zhuǎn)身又走到樹林里,漸漸消失了蹤影。
她看著銀針,面無表情地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瓶子將針插了進(jìn)去,過了片刻取出來,直接把瓶子捏碎丟下。
又轉(zhuǎn)身在樹上劃了幾下。
等她把銀針交還給蔣飛熊的時候,蔣飛熊聞了聞,果然有股子樹上汁液的味道。
他笑問:“那什么樹真是什么稀罕物種?可是真的有毒?”
江水搖搖頭,遞過去銀針:“是我看差了,只是類似的平常樹木而已,沒毒。”
蔣飛熊于是重新包起來,好生放回懷中去,江水眸色稍暗卻沒說什么。
那邊的弟子三三兩兩交頭接耳。
“女煞神該不會成了咱們師娘吧?”
“我覺得不會,她臉都爛了,還那么狠毒。”
“可我瞧著師傅對她不錯啊?”
“我們師傅什么人啊,有對人不好的么,那些個大俠師傅那次不是好好對待。”
“說的也不錯啊,那些大俠功夫還沒有女煞神好,師傅看重也是有道理的!”
“嘿嘿嘿嘿,其實女煞神也不錯啦~”
“小點聲!”
江水縱然背對著離得不近,但聽得一清二楚,啃著干糧不說什么但心中多了些許的躁郁之氣。
不過江水一向不在意背后被議論,只要不犯到自己面前作死,她也只是陰測測轉(zhuǎn)過身。
彌漫的殺意讓那些嘴碎的徒弟打了個寒顫,其中一個不知所謂轉(zhuǎn)頭四處看的時候?qū)ι辖难凵瘢瑖樀迷俨桓已哉Z。
那邊蔣飛熊正在和方向感不錯的仆從看著地圖,估摸著再有個六七日,就可以到姜臺境內(nèi)了!
又過了片刻,等江水吃完干糧之后,蔣飛熊招呼著閑散聊天的弟子們:“起來起來!趕路了!”
江水也抓著青曇起來,但她走到蔣飛熊面前,罕見地提出來一個要求。
“要在馬車?yán)锼粫俊笔Y飛熊對于顧姑娘居然會有要求驚愕了,但卻覺得榮幸為她服務(wù),忙說:“你去就是了!”
江水點點頭道:“謝了。”
她走到駕車的仆從面前,低聲客氣道:“麻煩了。”
那駕車的人唬了一下,連忙擺手,不敢接這話:“您您您是貴客,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江水踩著車板上去,彎腰坐進(jìn)了車廂內(nèi)。
待到她坐定后馬車就開始向前走了,江水不著急休息,她先掀開簾子瞧了瞧周圍景色,確定并無禍患。
把青曇刀放在身側(cè),江水把薄毯拉到自己膝蓋上,頭枕著車壁,輕闔雙目。
自己所做這些,到底是為了誰呢?
難為了還這樣心軟,江水眼眶酸澀,卻不流下一滴淚水。
生是久離靈臺路,讀作他解死如歸。
“風(fēng)鎖劍卿哉,逸王儲誠庭,清玦公子越生桑,容教教主鹿銜,問檀郎君耿玉兒……故人江青梗。”
她念著這些人的名字,手隔著粗布換換撫摸過青曇的刀身,一點點銘記它的紋路。
江水歪了歪頭,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念一遍的名字。
“風(fēng)鎖劍卿哉,逸王儲誠庭,清玦公子越生桑,容教教主鹿銜,問檀郎君耿玉兒……故人江青梗。”
她又喃喃念了一遍。
行路難,行路難,太阿遙哉千千盤,大道之行年復(fù)年。歲華何班班。
橫吹琵琶手彈簫,懶臥花里啃月色,清濁醉醒一念間。一念間。芳魂濁落墳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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