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看著自己的手，我不是顏漠吧，顏漠沒這么矮，她的手沒凍瘡。
腦海中，關于顏漠的現代記憶慢慢隱去了，妙妙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清晰。
妙妙是我，我是妙妙。
我看著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遠方村落里升起的裊裊炊煙，裹緊了自己的破棉襖，快步往前走。
要去哪兒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腳都走的沒了知覺，路過一條河，河面結了冰，透過光潔的冰面，我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瘦小，蠟黃，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拇指帶著一個破破爛爛的銅戒指，典型的流浪兒。
前面漸漸熱鬧起來，我想了起來，這是我經常來的小鎮子，里面會有很多人販賣包子饅頭之類的東西。
一些村子里有錢的鄉紳地主會乘著馬車來這里趕集。
這個地方乞丐同樣也很多，現在大概又多了一個我吧。
我并不鄙夷乞丐，因為我差不多也是其中一個。
浪漫話本中，總有女主角裝小乞丐巧遇男主角的橋段，我也差不多，不同的是女主角是裝小乞丐，我是真小乞丐。
沒有人會在意那些拿著破碗在寒風中發抖的乞丐，正如同沒人會在意此刻的我一樣。
人聲嘈雜，市集熱鬧。
買東西的三五成群的交談著，賣東西的人吆喝著，竊竊私語的路人，羞澀靦腆的小媳婦大姑娘，有馬車咕嚕咕嚕的聲音，也有幾個小孩唱童謠的聲音……
街邊有在北風中飄揚的酒帆，琳瑯滿目的商品。
鼻尖傳來一絲食物的香氣，是一家包子鋪。
周圍的小乞丐沒人敢偷包子。
那年冬天，太陽早早落山，北風夾雜著小雪，吹得人又餓又冷，許久沒吃東西了，饑餓像是跗骨之蛆一樣啃噬著我。
今天不能再搶這個包子鋪的包子了。
我已經搶了好幾回了，人家也是做生意的，這樣下去他還怎么做生意。
不得不說，我的思想覺悟很高，我能這么想，我都快被自己感動的哭了，我大概是第一只為被偷的人考慮的小毛賊吧。
上次我搶的時候，我說了下次不搶了，他也沒怎么為難我，大多數我搶他包子的時候，他只是追我，追不到就算。
不能再搶了。
我無數次警告自己，可是腦海里卻一遍一遍浮現熱騰騰的包子那充實的口感，油水多，味道好，熱騰騰的，就像是阿娘以前給我做的包子一樣。
最后一次，真是最后一次了，我默默的告訴自己，就如同我上一次想要偷包子時在心里告訴自己是最后一次一樣。
香氣仿佛越來越濃，越來越讓我無法抵擋。
我忍不住鉆進人群，惦著腳看到云里霧里的包子，好多包子整齊的排放在蒸籠里，每個上面都冒著熱氣，仿佛是瑩瑩發光的白玉一樣。
我伸出臟兮兮的手，摸到最角落的一個包子，偷到的時候，我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內心很滿足，這么冷的天，這么餓的我，能有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很不容易。
包子很燙，幾乎燙傷我的手，但我沒松手，心里很高興。
只要能把這包子吃了，我就是死了，大概也死而無憾了吧。
在那個遙遠的冬天，那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是離開了我。
如同生離死別一般，別的不說，反正我的感覺就是我與它生離死別了。
我始終無法擁有它。
就像妙妙這微不足道的一生中，她那些渺小的心愿始終無法達成。
包子鋪的老板見到我，臉上表情似怔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惡心的臭蟲一樣，然后面色接連變了幾變，大喊：“小偷！站住。”
臥槽！！
你沒看到勞資偷包子，光是看到勞資這張臉就知道勞資肯定偷包子了嗎？！
難道勞資這張臉上寫著‘偷雞摸狗’四個字嗎？！
但想想也能理解的，畢竟偷雞摸狗這種事我做的不少……
人家大概是條件反射吧……
我撒腿就跑，只怕晚一步我就會失去這個包子。
那時候我心里全是這個包子，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不會被老板打死。
打死我好了，但請給我一點時間吃掉這包子。
我這次沒有跑過老板，我被他抓住，他很生氣，不停的用腳踢我，我圈著身子縮在地上，任憑那些憤怒的人打我。
我死命的護著那熱乎乎的包子，就像是護著稀世珍寶一樣。
快打吧，快打吧，打完趕緊走，我要吃包子。
幾個人罵道：“這死小偷真煩人，天天偷。”
“可不是嘛。”
“真是有娘生沒娘養。”
“她不如死了算了。”
“對啊，她怎么還不去死。”
“她要是死了我們不就清凈了嘛。”
“哪能讓她天天偷，明個讓她養成習慣咋辦？真煩人。打她一頓看她下次還敢不敢了。”
有路人于心不忍，說：“哎呀，不就是一個包子嘛。你看她多可憐。算了吧。”
包子鋪老板惡狠狠的踢了我一腳，對那人道：“那你幫她付錢啊？又不是你包子被人偷了，你憑什么叫我算了啊？”
嗯嗯。
我支持包子鋪老板，我又不是偷你包子的，你憑什么叫被偷東西的人算了啊？
我耳邊是傍晚市集起伏的喧囂，夾雜著店鋪老板憤怒的罵聲。
如此過了一小會兒，我聽到某個人走過來的聲音，還聽到他說：“不要打了。”
在他說完的某個時刻，喧囂忽然停止了。
我的手很疼，全身都很疼，點點星星的血跡浸透了破夾襖，眼睛費力的撐開，看到他拿出荷包袋，把錢給包子鋪老板。
那群人才一哄而散。
這時他才走過來，對著我溫柔笑道：“能起來嗎？”
他穿著很普通的白衣，拿著一把品相極佳的劍，一頭黑發井井有條的梳著，別著一根簡樸的木簪。
看他這身打扮，我心下明白幾分，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個臭道士。”
他聽了沒有生氣，反而好看的眼睛彎了彎，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竟然有說不出的魅惑深沉，面如冠玉絲毫不是夸張的，整個人像是謫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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