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來，那些干麂子們頓時憤怒了，“怎么可以，難得遇到一個活人，不能放過。”
“對，絕對不能放過！”
“我死也不要放過……絕不放過……”
你們已經死了好么！
小個子激動道：“我要出去，我要陽光，一直在黑暗中游蕩，就算不老不死又有什么意思，再這樣下去，我會受不了這種煎熬，我會發瘋的……”
你現在好像已經瘋了……
那個尖銳的聲音說：“可恥的人類都是騙子……騙子，她不會帶我們出去的，她只會害我們……”
那個尖銳的聲音仿佛戴了一點哭腔，道：“你們忘記了嗎？上次瘦子遇到一個活人，他高高興興的隨那活人出去，結果卻摔死了，你們忘了嗎？”
什么瘦子，在我看來你們現在都很瘦的好么！
簡直就是一層骷髏披上黑漆漆的皮，……嗯，很有骨感美。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那些干麂子慢慢從我身邊走開，顯得不再那么激動。
那個尖銳的聲音接著道：“可恥的人類，明明和瘦子說好只要瘦子告訴他礦脈，他就把瘦子帶出去的，瘦子高高興興的為他引路，他找到礦脈之后，卻假意拉瘦子出井，待到半空中再把系竹籃的繩子弄斷，導致瘦子墜地而死……瘦子你死的好冤……”
我：……
沒想到你們還能再死一次啊……
話說你們已經夠瘦的了，簡直就是字面上的‘皮包骨頭’，那么問題來了，你們口中的瘦子還能瘦到什么程度啊？
“騙子，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無數雙憤怒的眼睛閃著詭異的綠芒，無盡的恨意仿佛能化成實質！
一時之間，無數雙手抓住我的胳膊、肩膀、脖子……我無法想象那些干瘦的手居然能有那么大的力量……
“不許走……不準走……”好像是一個人的聲音，也好像是成千上萬人的聲音，憤怒的吼聲回蕩在礦洞之中，令人心驚膽戰。
“留下來……我們好難受，陪我們一起痛苦下去吧……”嘈雜的聲音像是潮水一般，無數重疊的話語中帶著濃濃的絕望，仿佛要淹沒我……
“留下來，成為我們吧……”那些聲音一直縈繞在我耳旁，就像是魔鬼的低語……
無數雙手拉著我，似乎要把我往礦洞深處拉。
我兩只手緊緊的抓著石頭，不可以，不可以就這么放棄。
我不想死。
我一點都不想死。
我想見到陽光，想見到花草樹木……我不想一直待在黑暗中。
我不想陪它們……
“放手啊！跟我們走啊！”小個子緊緊扯著我的胳膊，叫我放手。
絕對不能放手！
無數雙手越來越用力，漸漸地，我有一只手抓不住石頭了。
“加油……加油……”蒼老的聲音仿佛在鼓勵它們。
它們看到我一只手抓不住石頭了，就更加充滿干勁……
這就像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拔河比賽。
我獨自對抗千軍萬馬。
沒有贏的可能。
所以我另一只手也因為它們的拉扯抓不住石頭了……
它們高興的叫著，發出類似于野獸歡呼的喔喔聲音，把我往更深處脫。
我想起小時候少年對我說的話，“吶，愿意和我一起住在黑暗潮濕的古墓嗎？與棺材白骨一起生活，沒有風，沒有聲音，看不到陽光。你愿意嗎？”
我感覺口袋里的銅錢有點發熱，似乎發出微弱的金光，忽然，轟的一聲，似乎有一股力量從銅錢周圍爆發出來……
那些拉扯著我的手紛紛像是被火苗燙到一樣，迫不及待的縮手，它們嗷嗷叫著，如同潮水般的叫聲音夾雜著震驚、恐懼等感情。
“鬼啊！逃啊！”也不知道是哪個干麂子剛開始說的，當它說出這句的時候，所有的干麂子都重復那句話，鬼啊鬼啊叫個不停，它們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像是逃命一樣往礦洞深處跑去。
礦洞里全是它們跑步發出的震地聲，我仿佛能感受到礦洞在顫抖，仿佛下一刻這礦洞就會塌掉……
還有幾個無法站立只能爬的干麂子，它們像是踏腳石一樣一邊爬一邊跑的人踩，我隱隱約約還聽到了骨骼被踩碎的聲音。
我：……
什么鬼！
你們就是鬼好么！
既然你們是鬼，你們還那么怕我干嘛？
我拿出銅錢問道：“大哥哥是你嗎？你還有意識嗎？能跟我說話嗎？”
銅錢不說話，怎么看它都是一枚普通的銅錢。
剛才它幫我擊退它們就好像是我的夢一樣。
“你說話啊？”
它仍然不說話。
我拿著銅錢，默嘆半晌就把它揣到兜里了。
礦洞里傳來鳥兒撲騰翅膀的聲音，還有羅素叫我的聲音，“師父……”
尤其是這聲師父，頗有一股八戒來找唐僧的既視感……
我差點忍不住說八戒為師在這兒……
羅素在我面前停下，她此刻是一只鳥，乍一看還以為是普通的野生動物呢。
就是不知道她的味道和普通野生動物是不是一樣的呢……
她說：“師父你坐上來，我帶你出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我一直在找你啊，洞口有你的氣息，我就進來了！”
坐上去之后，她帶我飛離礦洞，在離開礦洞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帶它們離開，讓它們見見陽光……
可是不可以，它們注定了是屬于黑暗的，帶它們離開它們會死的。
我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也許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個礦洞吧……
趁著夜色，我和羅素來到山林。
我挖了個坑把銅錢埋了。
羅素說：“死都死了，不用挖坑這么麻煩吧，直接扔了多省事。”
“不是埋，是種，種的話，它會長出一個少年的。”
羅素哈哈哈笑起來，“師父真像是三歲小孩。”
“以前叔叔說種是會長出少年的，我不信，但是現在我信了。少年一定會長出的，也許明天就能長出，也許明年。”
羅素接口道：“也許下個世紀就能長出，也許永遠長不出……”
羅素接口道：“也許下個世紀就能長出，也許永遠長不出……”
我：“……”
你特么能少說兩句嗎？
天微微亮。
我看到地平線的地方緩緩出現一絲一點亮光，如同當初少年消失的那個黎明一般，晨風輕輕吹過，夏季山林晨霧像是輕盈的紗衣，我開始輕微的搖晃，記憶像是一塊一塊尖銳的碎片，如同湖面散亂的倒影。
我對羅素說：“我回去了，你還要回去嗎？”
“不了，我不會去了，可能我還是喜歡這片山林吧。”
我點頭，說：“正好可以隨時幫我看看少年有沒有長出來。”
羅素：“……”
離開村子的時候，我見到了何慧。
雖然很多年不見，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了。
還是圓圓的臉，長得很可愛。
她挽著她的男朋友在鄉間的田野漫步。
我沒打擾她們，直接走了。
走出這里的時候，我回頭看了看這片小村莊，就如同告別自己那段苦澀而溫馨的記憶一般，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我以后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半個月后，姐姐打電話告訴我，養父手術成功了。
我松了口氣，說了聲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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