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明朗了，心也通透了，縈繞在心底淡淡的哀傷終是抵不過其他更大的渴望。

    左弗沒有比任何一刻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是的，曾經她懦弱的只想一心逃跑，可當常州百姓自帶干糧，送了她一程又一程后，她終是明白，自己的出現與金手指對于這些百姓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曾經她只想過安逸的生活，可當百姓們那一個個帶血的簽名落在那一段段白布上時，她的心被撬開了。

    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

    長期以來，她都為自己沒有父母，為自己身世而深深自卑著。她以一種冷眼旁觀，玩世不恭的態度游戲人間，將自己圈在固定的圈子內，不敢踏出半步。

    她小看了自己。

    這是她近來想的最透徹的事。

    總思前顧后，優柔寡斷，為瑣碎細小的事掛心。

    這樣活著很累。

    人生在世，活到她這份上，她便是放肆了又如何？！

    大明嗎？！

    天子嗎？！

    這大明還能活著，就是她的功勞！！

    天子還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玩帝王心術的把戲，也是她左弗的功勞！

    她何必謙虛？！

    不過一個普通的愿望也要被剝奪，那么這榮華富貴與她又有何意？！

    權利！

    迷人眼！

    可當你想實現抱負時這又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她希望百姓能過上好日子，不敢求多美好，可起碼能人人吃飽肚子，人人能有書讀！她只是想安安靜靜地做事，默默無聞地搞基建，搞生產，她以為她只要這樣默默做下去就好了！

    可是！

    她現在終于發現了！

    當權利被剝奪，她與廢物無異，她什么都做不了！

    瓊州發展正好，她不愿走的！

    可一道圣旨就可以讓她回來！

    在這天子如天的年代，朝臣即便把腦袋直直叩在宮門上，將渾身骨頭都磕碎了，哪怕將天子弄進深宮幾十年不上朝，他們也要拜那個人，請示那個人。

    大明未亡，正統依然是朱家人，百姓也是這樣認為的。

    這就是皇權大于天！后世之人恐怕很難理解這句話，也很難理解正統名義四字是何等重要。

    闖王再厲害，百姓跟隨者再多，可無鄉紳為擁躉，終也不成事。左弗不用靠鄉紳，可在力量未積滿之前，她也只能任由這大于天的名義奔波來回。

    輕輕轉身，將所有情緒收斂。

    圣旨已下，她必須立刻趕回瓊州。想要天下輿論在自己這邊，自己首先得表現得像個逆來順受的人。

    回到家里，劉茹娘臉色很不好看，而左大友的臉則是鐵青的。

    昨天女兒與孫訓泛舟于秦淮河，雖說感覺自己女兒也放肆了些，可兩人合奏之曲今日已成為金陵城的美談。

    郎情妾意，琴瑟相合之意已是明朗。

    他左大友自問未曾愧對大明，而他唯一的獨女也對大明貢獻甚多，也未曾對不起大明，對不起天子。

    可如今，嘴上說著成全，轉眼，就立刻趕弗兒回瓊州，生怕她與安順候再相處下去。這一點，頗顯小人了！

    左大友心里頭一次生出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替女兒委屈。

    只是左弗倒顯很輕松，笑著道：“娘，給我收拾收拾吧，我明日就出發去瓊州。”

    頓了頓又道：“等這回回來后，女兒就能常常陪伴你們左右了。”

    劉茹娘蠕了蠕唇，最終是有些負氣地道：“才回來也不讓人歇息幾天……你，你要去跟孫家那小子道個別嗎？”

    “不用了。”

    左弗微微笑著，“來日方長，也不差這一時。”

    劉茹娘怔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娘去給你收拾。”

    第二日，左弗在宮門前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禮后便是翻身跨上自己的戰馬，帶著自己的親衛朝淞滬而去。

    她將在那兒登船，再回瓊州去。

    有了飛剪船，還有諸多戰艦護衛，這一路順風順水，左弗很快便是到了瓊州。

    到達瓊州那日，瓊州正下著大雨。張景撐著一把紙傘，帶著一群大小官僚前來迎接。

    闊別多日，左弗對這位知己倒也頗為想念。而對于自己那些可愛的屬下更是想念。

    一番相互問好好，便是坐上了馬車朝著府衙而去。

    衙門里已擺了接風宴，左弗清洗去一路風塵后，坐下飲了一杯酒，便將自己這回的經歷簡略說了一番，然后便是話鋒一轉，告訴諸人，自己要離開瓊州，前往京城就任了。

    聽到自己的上司要走了，一群人自是傷感。可想想，自己的老上司這是高升了，為京官了，一群人又興奮不已。

    他們已被打上了左弗派系的標簽，不管他們愿意不愿意，外人都會將他們這份上下級的關系視為一種跟隨。而且，學習了諸多后世理論的他們，思想也在這五年中產生了巨變，再看以前的自己以及官場上的那些人，已覺頗不順眼了。

    讀書人的抱負是什么？

    自是青史留名。

    地方官的抱負是什么？

    自是想離任時有萬民相送，有萬民傘遮去一路風塵。

    而他們這五年，自打按著左弗的法子來行事后，他們從百姓的眼里看見了由衷的敬愛。

    他們享受這種敬愛，并且以此為榮。

    就像一支軍隊一樣，如果不知自己為了什么而戰，那么這支軍隊注定是不能強大的。

    當官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不知自己為何為官，只看著權利官位的話，那么最終會迷失本心。

    左弗無疑是他們官場上的指路人。

    他們本是官場上的棄兒，來瓊州為官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被邊緣化的人，而這種人一般都是能力平庸或是剛直的。

    左弗的到來，所做的事，所教他們的東西，讓他們漸漸看到了一條大道。

    而這五年，瓊州的變化更是讓他們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創造一個吃得飽，穿得暖，人人有書的大同世界不是夢！

    只要按照那些書上寫的去做，按照左大人的指導去做，他們最終能創造這樣的世界。

    所以……

    左弗爬得越高，他們得利越大，離夢想也就越近，在傷感過后，終還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興奮，紛紛詢問左弗，回京后是不是準備跟陛下提變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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