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時日漸冷，第一場冬雪很快落了下來。

    御史臺奉圣名，在交遞大理寺駁正之前，抄錄了一份呈遞給了皇帝。

    皇帝派去調查辰王世子與太子勾結一事的三司，乃是刑部，御史臺，與大理寺。

    刑部負責調查案情，詢問證人，將所查結果整理后遞交御史臺，由御史臺糾察之后，再交遞大理寺駁正。

    皇帝原來只要等大理寺的結果出來，再做裁決就是了。

    但云相所指之事甚重，牽涉也廣，雖說三司共審，方能確保萬無一失，所以皇帝還是想看看，在大理寺駁正之前，刑部與御史臺查出來些什么。

    也許是心中隱隱的不安作祟，也許是害怕真的會查出什么不利于祁佑的證據來。

    年紀越大，越沒有安全感的皇帝，在這個時候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孤注一擲的人選，竟也沒有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而京城的這場冬雪，不僅讓整個京城一日之內冷了幾分，更是似乎下進了皇帝的心里。

    御史臺呈遞上來的，已經不只是刑部單方面的調查結果，而是經由御史臺糾察，二次審核的結果。

    這對于皇帝來說，卻是已經足夠了。

    厚厚一沓的案件審核，放在皇帝的御案之上。

    周正在一旁候著，看不清其中都寫了什么。

    他能看到的，是皇帝的神色愈發凝重，連著御書房內的氣氛都冷凝了幾分。

    周正眼瞧著皇帝在御案前坐了快一個時辰了，便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聲問道：“陛下，是時候午膳了，您是……”

    皇帝猛地抬頭，盯著周正。

    周正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皇帝抬頭突然，而是因為皇帝眼中，竟是布滿了紅絲，一張臉更是暗紅。

    “陛下……”周正有些擔心，忙遞了一盞新茶過去，換下了皇帝手邊的茶盞，“您喝口茶，歇一歇吧。”

    皇帝看著周正給自己換了一盞茶，卻是毫無反應，依舊垂著眼眸，默不作聲。

    “陛下？”周正又喚了一聲。

    皇帝沖他看去，眼神中稍微恢復了些許清明。

    周正見狀，心中暗松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說道：“貴妃娘娘方才遣人來問過了，承乾宮的小廚房今日又做了金玉滿堂，問您是否過去用個午膳。”

    皇帝聞言，輕笑一聲，似是筋疲力盡一般，沙啞著聲音問道：“外頭都下雪了，還能做金玉滿堂？這大冬天的，承乾宮哪里來的蟹粉？”

    周正見皇帝輕笑，也堆上笑臉道：“哎喲，這個奴才可就不知道了，您得問問貴妃娘娘。”

    皇帝撐起身來，周正趕緊上前去扶他。

    “好，朕親自去問問她。”

    周正陪著笑臉，遞上件貂絨斗篷來給皇帝披上，再扶著皇帝朝著外頭走去，御攆已經等候多時。

    蘇貴妃正在承乾宮里來來回回忙碌著，邊上自己的宮女都勸她歇會兒，她卻是笑而不語，都不曾聽進去。

    不一會兒，便聽得外頭有宮女來報，說是皇帝要來了。

    蘇貴妃嘴角一揚，稍稍整理了妝容，趕緊朝外頭走去。

    皇帝到承乾宮的時候，便遠遠見著蘇貴妃著一身妃色的長裙，站在雪中。

    邊上的宮女替她打著傘，那傘面上已經有薄薄的一層積雪了。

    皇帝見狀，到了面前，趕緊便下了御攆，一邊說著：“你怎么大雪天的等著外頭，也不怕凍壞了自己。”

    蘇貴妃見到皇帝，笑著行了一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皇帝已經走到了她跟前，忙忙扶起了她，小聲道：“別拘這些禮了，咱們趕緊進去吧。”

    蘇貴妃沖皇帝一笑，便也起了身。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還在嘀咕著：“手這樣涼，往后別在外頭挨凍等著了，這要是凍壞了身子怎么辦？”

    蘇貴妃安撫他道：“臣妾入冬便會手冷，倒也不是凍著了的關系，知道陛下回來，臣妾愿意等。”

    皇帝心中一暖，卻還是板著臉道：“入冬便手冷，你是得好好調理一下身子了。”

    “是，”蘇貴妃笑著應道，“臣妾知道了。”

    二人相攜著，便進了殿內。

    蘇貴妃替皇帝脫下了身上厚重的斗篷，又遞給了身邊的宮女。

    皇帝見狀，開口說道：“這種小事，你交給下人做就是了，何必事事都要親自動手。”

    蘇貴妃一笑，走上前去挽過皇帝的手道：“為陛下做這些，臣妾心中歡喜。”

    皇帝只是笑了笑，也沒有說什么，二人便朝著一桌豐盛的席面而去。

    “聽周正說，今日又有金玉滿堂了，”皇帝聞著熟悉的香氣，朝蘇貴妃問道，“外頭這么大的雪，哪里還有螃蟹產膏的？”

    蘇貴妃淺笑答道：“知道陛下愛吃，臣妾便在入秋前就著人存了好多，都是曬干研磨，以鹽封存，再入冰窖保存，需要用時取出來一小份，以溫水兌牛乳化開，便可以制食了。”

    皇帝眉尖一挑，贊嘆道：“愛妃當真心思奇敏，這樣好的法子，你是如何想出來的？”

    蘇貴妃抿了抿唇，回答道：“臣妾閑來無事，最愛看小廚房里的廚娘做菜，原是想學些，可不曾想，倒是臣妾這個什么都不會的，方能看到些巧宗，與廚娘一說，她也說這是個好法子，便這么用了。”

    皇帝點了點頭，唇邊笑意不減：“多虧愛妃有心。很多事兒確實如此，譬如越是不懂武學之人，學些奇門巧術更加容易；越是局外之人，縱觀全局才能心明如鏡。”

    蘇貴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陛下說的是。”

    二人凈了手，皇帝便拉著蘇貴妃在席坐下，隨后有宮人遞上了碗筷，開始布菜。

    皇帝最喜歡的金玉滿堂，其實便是蟹粉豆腐，換個好聽點的名字罷了。

    蘇貴妃結果宮人手中的湯匙，親自為皇帝舀了一碗，遞給了他。

    “陛下您嘗嘗，這滋味可有區別嗎？”

    見蘇貴妃笑語盈盈，皇帝心中亦是舒坦，接過貴妃手中的碗，便品嘗了起來。

    “嗯，”皇帝只嘗了一口，便一臉寫著滿意答道，“確實與新鮮蟹粉沒有多大區別，愛妃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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