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一愣,想說什么,卻被祁佑止住了。
此刻的皇帝哭得像個稚童,趴在精美華麗的桌案之上嚎啕流涕,已經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了。
祁佑攥了攥手心。
雖然他并不知道皇帝這一場毫不顧忌形象的痛苦是為了什么。
因為知道賢妃自始至終在騙他,還是自己誤會了賢妃的意思。
但祁佑見到皇帝如此,內心終歸是不忍的。
“她原是記得我的……”皇帝的哭腔中,隱隱可以聽到幾個詞,“原是……還記得我的……”
辰王聽明白了,皇帝直到現在,還困在回憶之中。
即便辰王認為北章公主絕對不可能喜歡上大宣的皇子,不可能喜歡皇帝,更不可能喜歡他,但皇帝卻不是這么想的。
直到辰王與他挑明,皇帝意識到賢妃說的什么喜歡辰王,根本站不住腳。
而今對賢妃的思念,已經不足以讓皇帝理智地去思考,賢妃究竟愛不愛誰,而僅僅只是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安慰自己,原在自己還是個什么都沒有的皇子之時,賢妃已經記得自己了。
盡管在旁人眼中,這完全代表不了什么。
但對皇帝而言,已經是這世間最難得的寶藏。
外人并不知道除夕之夜,這兩對兄弟父子,究竟說了些什么。
只是第二日,皇帝便頒發了罪己詔,直言自己欺瞞先帝,濫殺無辜,反躬自責,決定安禱于宗廟,將大宣江山一并交給太子打理。
此詔一出,滿朝皆驚。
這個新年,多的是跪在武英殿外大雪之中的大臣,乞求皇帝收回成命。
冰雪皚皚,下跪乞求者又多是上了年紀了兩朝重臣,又有多少能捱得住這樣的嚴寒?
于是病的病,傷的傷。
雖說新歲伊始,沒有那么多朝務要處理,但一下倒了這么多機關重臣,還是讓剛剛接手全部朝政的祁佑忙得腳不沾地。
皇后求見皇帝多少次都不得見,皇帝令周正看好了門,一個人都不見。
只是自己一人于佛前,靜靜跪著。
皇后焦頭爛額,卻找不到五皇子去了哪兒,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宮中風向之快,已經全部倒向了貴妃。
做了幾十年的皇后,到了今日,云皇后竟然第一次有了孤立無援之感。
蘇貴妃倒也會去看望皇帝,只是同所有人一般,見不上面罷了。
送去的吃食,也都是怎么暖著送去,怎么涼著端出來。
周正只道皇帝雖然進得不多,但還是在吃東西,并沒有輕生的念頭。
蘇貴妃擔心歸擔心,到底也沒有多說什么了。
除夕之夜,眾人都或多或少聽到了一些故事,各自有各自的揣測。
而就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與貴妃,更是清楚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只是關于后面的一切,關于賢妃的事,只有兄弟父子四人知曉。
是夜。
沈清婉挺著肚子,在東宮里來回踱著步。
春蘭見狀,上前勸她:“太子妃,天色已經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不然太子知道了,還會擔心您,兩頭顧不好,反倒是累著他。”
這兩年以來,春蘭也是看得明白。
這兩個人就是彼此擔心這彼此,要說什么勸慰的大道理都不管用,不如就說你這樣會累著他。
沈清婉嘆了一口氣。
雖說如今祁佑執掌大權,但到底朝政不安。
因為她有身孕,祁佑又不讓她過多操勞,以至于外頭什么風聲,沈清婉都不清楚。
只是今夜,沈清婉更加不安一些。
原來祁佑再忙,都是在東宮辦事的。
因著婚后祁佑特地把書房挪近了些,沈清婉在寢殿里便能見到祁佑辦公所在的燈火。
只是看一看,也能安心些。
而今日,已經這么晚了,祁佑還是沒有回來東宮。
沈清婉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你著人去問問,太子如今身在何處。”
春蘭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應下了:“那太子妃您先歇著,莫要再走來走去了,奴婢這就去問。”
沈清婉點頭答應,春蘭雖然不放心,到底還是走了。
沈清婉只覺得胸悶難受,扶著桌案也坐了下來。
那頭春蘭出了門,就被勝邪看到了。
勝邪一個縱身到了春蘭面前,還把她嚇了一跳。
“祖宗!”春蘭驚魂未定,氣呼呼地看著他。
勝邪眨了眨眼,好奇道:“這么晚了燈還未歇,你怎么跑出來了?”
勝邪自然是說沈清婉還沒睡下。
如今他不能偷聽,也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春蘭撫了撫心口,沒好氣道:“太子妃讓我去看看,太子這般晚了還沒回來,是在哪里。”
勝邪點了點頭,回答道:“太子這幾日多與大臣在御書房討論事宜,你可以上那兒去看看。”
春蘭嘆了口氣,也沒和勝邪多說什么,獨自踩著雪就過去了。
夜間總要落雪,而積雪也都是天不亮才有人去掃盡。
半夜的時候,主子也不出門,雪還會落,自然就由著它積著了。
勝邪見春蘭步履艱難,一步一步深深淺淺的,想了想便追了上去。
“御書房也不遠,我帶你去吧。”
春蘭轉頭就見著勝邪,還沒明白他什么意思,已經攔腰被勝邪抱了起來。
春蘭驚呼出聲,下意識只得抱住勝邪的腰。
勝邪已經躍身而起,抱著春蘭在皇城宮墻頂上跑著。
果真沒多久,春蘭就被扔到了御書房門口。
“去看看吧,”勝邪沖她一笑,“趕緊的,我們還得回去。”
春蘭心口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被勝邪的話一噎,也只能趕緊上前去了。
御書房門口有個小太監站著,春蘭見著眼熟,知道是祁佑身邊的太監,便上前問他。
“李公公,太子可在里頭嗎?”
那李公公見著是太子妃身邊的人,也是客客氣氣,滿面堆笑道:“正是,太子在里頭忙著呢。太子妃可是有話要春蘭姑娘帶來?”
春蘭倒是沒有什么話要傳的,不過是沈清婉讓她看看太子在哪兒罷了。
“無事,”春蘭沖著李公公笑了笑,“不過是已經晚了,太子妃擔心太子罷了。”
李公公笑著點頭應是。
春蘭見著一切如常,正打算走,卻不小心瞥見了御書房里頭,一個熟悉的身影。
“咦?那位是……”春蘭瞪大了眼睛,朝這里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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